“豈止是有點?簡直是點石成金!”
蘇絨麻利地抹了把櫃台,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光潔的小臂,少女笑容燦爛地迎上他的目光,坦蕩得毫無遮掩。
她一邊說着,一邊手腳不停地拎起茶壺,走向張不容慣常坐的靠窗位置。
窗棂半開,漏進幾縷帶着市井喧嚣的風,張不容看着蘇絨利索地為他沏茶斟茶,有點無奈地出言叫停。
“好了好了,先别倒了,你今天怎麼怪怪的,平時可不這樣殷勤。”
少女動作頓了頓,手指在茶壺把上緊了緊,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局促。
張不容啧啧兩聲,打量了蘇絨兩眼,又低頭看了看桌上快滿出來的茶杯,慢條斯理地端了起來聞了聞。
“茶水也沒加料,不像你啊。”
他拖長了調子,那雙含笑的桃花眼斜睨着她,帶着慣常的促狹。
“說吧,是不是覺得耽誤小七念書,心裡過意不去?”
蘇絨本來因為耽擱了小七學習時間而升起的那點歉意,被這句話一下子沖得煙消雲散。
内疚?
不好意思,現在沒了。
她沒好氣地飛了個白眼過去,張不容輕笑出聲,端起茶杯呷了口茶,語氣随意地開口。
“大可不必。他今日所見所聞便是最好的功課。市井百态,人情往來,書本裡可寫不全。”
蘇絨被他點破心思,又見他這副從容樣子,剛才那點惱意也散了,臉上顯出幾分無奈。
她撇了撇嘴,肩膀一塌,那股子強撐的客氣勁兒徹底洩了,又恢複了平時面對張不容時那副“行行行,你懂你懂”的随性态度。
可就在少女轉身的刹那,眼底餘光卻不經意間掃過張不容随手放在桌案上的那個熟悉的小簿子。
簿子已經翻開,露出裡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張不容正要提筆,蘇絨的目光下意識地跟着他的動作落在那些墨字上。
她不認識那些彎彎繞繞的複雜字形,但有一個字,因為這幾天抄寫廣告帖抄了無數遍,早已刻進了她的腦子裡——
那個結構簡單、線條圓潤,像一隻蹲坐着的小貓輪廓的字。
貓!
而且不止一個!
就在張不容剛剛翻開的那一頁上,那個熟悉的“貓”字,赫然出現了好幾次。
有的單獨占據一行,有的嵌在句子中間,格外紮眼。
少女驚訝地掩住口,身子又轉了回來,還下意識往前傾了傾,剛伸出手,一把冰涼光滑的湘妃竹扇骨,就輕輕壓在了蘇絨的手腕上。
不重,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蘇絨心頭一跳,擡頭正對上張不容那雙似笑非笑的狐狸眼,他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眼尾的笑意帶着點促狹。
“一杯茶水換一眼,公平合理——别再倒了,喝不下了。”
見蘇絨作勢又要添滿,他用手把茶盞推遠半寸,眼尾的笑愈發無奈,仿佛早看透了她的心思。
得,難怪這麼大方,原來是早就算到了。
蘇絨讪讪地縮回手,指尖還沾着一點茶壺的濕氣,人便歎了聲氣,認命地提着茶壺回了櫃台。
張不容那神神秘秘寫個不停的樣子,像根羽毛在她心上輕輕撓着。
看不懂的感覺太難受了……
識字,必須得識字!
眼前不就有一個現成的老師?
蘇絨眼珠一轉,目光在略顯淩亂的鋪面裡飛快地掃了一圈。
筆墨紙硯?張不容自帶的。
茶水點心?剛給他添過。
金銀銅闆?俗氣,而且貧窮使人理智。
最後,她的視線落在了櫃台角落插着的那幾隻晶瑩剔透的糖貓咪上。
是陸老漢今早剛送來的“貓館特供”。
就它了!
少女毫不猶豫地抽出一隻造型最圓潤最可愛的,琥珀色的糖漿凝固成貓咪蜷縮打盹的模樣,憨态可掬。
她捏着細細的竹簽,徑直朝窗邊走去。
剛走兩步,窩在櫃台下打盹的雪姑被糖的甜香吸引,挺着大肚子慢悠悠地跟在她腳邊,鼻尖一聳一聳。
張不容眼皮不擡,筆走不停,直到一片陰影落在紙頁上,才若有所覺地擡起頭。
映入眼簾的,是蘇絨那張帶着點狡黠笑意的臉,以及她遞到眼前的這隻玲珑剔透的糖貓咪。
陽光在桌面上投下小小一塊暖黃的光斑,糖貓咪的影子落在紙上,仿佛是一隻真正的小貓在慵懶地曬太陽。
“先生,”蘇絨的聲音清脆,帶着點獻寶似的雀躍:“陸師傅出品的糖貓貓,剛送來的頭一批。您嘗嘗?給點意見?”
她絕口不提識字的事,仿佛真的隻是來分享新品。但張不容的目光在糖貓咪和蘇絨臉上來回轉了一圈,那雙含笑的桃花眼裡瞬間掠過一絲了然。
他放下筆,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卻沒有立刻去接。
“今日如此大方?”
“先生這話可冤枉人了!”杏眼一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