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以甯順着他的視線一瞧,金絲雲紋大氅嚴嚴實實裹住自己,長出好一截拖于地,跟個竹筒粽子似的。
一看就是男人的。
“遲到會落人話柄的。”程以甯不依不饒,跟上自顧自往前走的晉王,“我第一次參加宮宴,别的出錯還可以說是不懂規矩、不知者無罪,認認錯即可。可要是遲到了就是原則問題了。”
“我同你一起進殿,”晉王淡淡道,“能分擔不少火力。”
“我并不想挨罵。”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挨罵,她可是頭一遭,面皮子薄受不住呀。
晉王也不在意胡攪蠻纏,依舊語氣溫溫:“可你帶着一身淤泥去參加宮宴,未必不會被罵。”
程以甯不是不知道這一點,她就是想要個折中的法子,既不背上沒有時間觀念的罵名,也能得體地出席宮宴。
程以甯以為身為晉王的他有辦法,沒成想,還是有可能要挨罵。
不過,晉王說的也沒錯,無論是髒兮兮一身還是披着男人的大氅,出現在宮宴上,都不利于她的名聲。
罷了,兩權相較取其輕吧。
程以甯乖乖跟着,兩人一路無話,沒碰到什麼人。
晉王母妃的宮殿叫錦繡宮,紅底燙金字,用行書寫就。
筆力遒勁,筆鋒柔潤,骨氣洞達,既有氣吞山河之勢,又有小橋流水之柔,自成一派風格。
看得出這手字,是下了些功夫的。
程以甯情不自禁道:“這字寫得真不錯。”
晉王訝然側目:“都說程大小姐活潑跳脫,小孩子心性,想不到卻對書法頗有研究。”
談不上研究,就上過幾節鑒賞課。
“大人喜歡大人喜歡。”程以甯随意找了個幌子。
“程夫人母家織造乃江南一流,程老爺的鎮國公是上一輩武力打下來,更不喜舞文弄墨。能讓程大小姐尊稱一句大人的,想必隻有程老夫人了。”
晉王低頭笑了笑,“想來也是,程老夫人乃前朝将軍關撫之妹,四處征戰的他那一手字同樣拍案叫絕,邊城人都略有耳聞,程老夫人自然也是受點熏陶。”
程老夫人?她還有奶奶?怎麼沒聽人說起過?他這句話信息量有點大,得記起來,說不定後邊要考。
程以甯眯着眼看字,心裡不斷地打着轉。晉王沒得到回應,疑惑地嗯了一聲。
“啊,嗯嗯是的。”程以甯回過神,攏攏大氅,凍得她直哆嗦,“換衣服吧。”
一擡眼,隻見大殿門外站着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
女子一身赤色錦服裹身,紅如玫瑰,打眼得很。脖頸到肩頭線條流暢得跟個衣架子似的。腰間宮縧緊束,更顯腰肢盈盈一握。
亭亭玉立于檐下,與宮人說話時步搖珠子輕輕晃動,光看背影程以甯都能斷定此人貌美無比。
“容月。”宮人沒發現進來了人,聽到晉王開口,她們才蹲下行禮。
而被叫的女子隻是定了定身,頭也沒回就走了。
讨了個沒趣兒的晉王臉上神色不變,隻是歎了口氣,像是為妹妹的淘氣而無可奈何。
晉王命人帶程以甯去換衣服,宮人引着她,走向裡間。
錦繡宮着實不大,正殿跟程府的正廳差不多大,陳設也不是很精緻,不像是後妃的檔次,想來定然不受寵。
她随宮女進了另外一間房,那宮女道:“這裡都是朝瑰公主落在錦繡宮的衣裙。”
沒經過别人允許就動她的東西不好吧。程以甯道:“朝瑰公主可還在宮中?煩請你幫我問她借一套衣裳吧。”
宮人得了吩咐就走了,片刻後回來答話:“朝瑰公主說,這裡的衣裳程大小姐看着挑。”
當公主就是好啊,一屋子的衣服,這還是落下不要的。程以甯都挑花了眼,要不是趕時間,都想一件一件試了,最後取了一件比較合身的藕粉色诃子裙。
到晨曦殿時,程以甯發現官家小姐們花兒朵兒似的,開在各自位置上。稀稀朗朗空着的除了上座了,還有不起眼的角落裡落了灰塵的桌。
還好不算遲。
程以甯往門口一站,原本喧嚣的晨曦殿逐漸靜了下來,不少人紛紛側目。特别是右邊的姑娘們,幾乎沒有不往這邊看的。
其中還有人一邊撇着她一邊附耳于旁人說話,那表情怪異,唾沫星子都要飛出來了。
來之前,她跟晉王商量,一同出現肯定會受到過多的關注,及不必要的揣測,對方表示理解,是以,她是一個人來的。
面對注目禮,程以甯僵着不敢動。眼珠咕噜一轉,嘴巴拉成一條,盡量讓自己的眼睛裝滿笑,可事實是禮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手放在胸前拘謹地揮揮手,嗨了一聲。
得到的則是一群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