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殿外,石榴樹經了一冬寒,樹葉已落得七七八八,沒有新生的迹象。
晨曦殿裡,貼金踩玉,富麗堂皇,人聲熙攘,官家小姐與皇室宗子齊聚一堂,一派欣欣向榮。
陶絮嗑着瓜子,道:“太子爺已經入主東宮數月,不會有變數的。”
那太子爺,程以甯見識過,若是真讓他當上皇帝,大源恐怕要亂了套去。
秦雙儀似乎也不待見李稷,開口滿是鄙夷,“如今的太子中看不中用,不過十五,比以甯還要小上幾月。欺軟怕硬得很,脾氣還不小,沒長大的孩子似的。要不是武王和沅王相繼倒台,李貢意外薨逝,李瑾犯了忌諱被貶為庶人;就憑他?怎可能夠得上太子位。”
陶絮道:“他能成皇儲,最關鍵是因為有皇後娘娘吧……”
陶絮開始大贊房皇後如何如何溫柔賢良,程以甯耳朵聽着,眼神卻不自覺看向了殿門,李自蹊正好出現。
他站在門外脫了墨狐大氅,又對接過大氅的葉意點頭緻謝。
原本一身白換成了一身黑,玄色圓領袍襯得他愈發白淨。春日暖陽一照,整個人鑲了一層毛毛金邊,看起來貴氣又精神。
頭發一絲不苟地梳進玉冠裡,窄袖緊束,身姿挺拔往裡走着,根本不像是多病的體态。
積石有玉,列松如翠。郎俊獨絕,世無其二——用在他身上,恰如其分。
李自蹊的到來像一滴水落入大海,除了第一眼發現的程以甯泛起了漣漪,再無任何反應。
“皇後娘娘駕到——”
傳話太監一聲通報,打斷了程以甯的心緒,立即起身行禮。
晨曦殿呼啦啦跪了滿地,齊聲道了句:“參見皇後娘娘。”
該死的封建禮儀。無論程以甯心中咒罵多少次,為了生存都隻能照做。
“起來吧,今兒算是小半個家宴,不必多禮。”
房皇後帶着一行人,一陣風似的從程以甯腦袋頂經過,聲音敞亮極了,語氣裡帶着刻意親近人的笑意。
“謝皇後娘娘。”
待皇後入了主坐,大殿裡的其他人才相繼坐下。
李稷身為太子,坐于皇後左畔,他從一進門到落座,眼睛就沒離開過程以甯。
可是後者的心思卻不在自己這裡,眼角都沒往這兒飄,手邊的李子似乎比他更吸引人,這讓他有點詫異且受傷。
拿起自己桌上的李子啃了一口,酸得他臉皺成一團。撇了李子,發現程以甯身後那位姑娘正捂嘴笑他。
李業成用自認為兇狠的眼神把她瞪了回去。陶絮吓得埋下頭,太子爺得意地翹起嘴角。
房皇後沒察覺到小動作,坐下便道:“近些年天公不作美,不是這裡旱就是那裡澇,各地收成都不好,陛下慈善,念及農民勞作辛苦,減了稅收。”
“年關剛過,本不應再張羅宮宴,隻因三個皇子都尚無正妻,為盡早全了太後含饴弄孫之心,才有了這頓飯。雖比以往宮宴粗淡了些,但勝在可口,還望各位莫要挂懷。”
所有人又起身,跪在地上,“謝皇後娘娘盛情款待。”
要不是離得近的秦雙儀扯了一下,程以甯差點沒反應過來。
如若不然,那就不是現在隻有皇後一個人坐在大殿中央,其他所有人都跪地俯首的景象。
“平身吧。”
皇後喝口茶,歇了幾息,便道:“我聽聞最近丁尚書家好事将近,可有此事?是娶媳婦還是嫁女兒?”
丁淑柔竄出來,跪在地上,道:“回皇後的話。臣女早先在東林街偶遇晉王殿下,容貌俊美,姿态卓然,令臣女一見傾心……”
殿内目光齊齊看向李自蹊,後者正拿着李子端詳,聽及此,堪堪定住,一臉懵然。
“可……可……”
可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丁淑柔咚地磕了一頭。
聽得程以甯腦袋一麻,下意識摸了摸額頭。
丁淑柔道:“臣女先前考慮不周,在未知全貌的情況下就嚷着要嫁晉王,着實沒腦子極了……”
“你的意思是,”皇後緩緩道,“現在不想嫁了?”
丁淑柔帶着哭腔嗯了一聲。
一位波濤洶湧的妃子笑道:“蜀妃啊,你這個兒子究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這一探,竟把人家姑娘吓哭了。”
李自蹊咬了口李子,這顆不酸,還多汁,溢出的汁水沾濕了手指,使得潔白的肌膚泛了點髒。
蜀妃一臉慌張看着淡定吃果的李自蹊,高貴妃冷笑道:“晉王再怎麼不得聖心,好歹也是個皇子,能容忍錢昭儀當着這麼多人面對皇子冷嘲熱諷,不知該誇一句皇後娘娘大度呢,還是該罵錢昭儀蹬鼻子上臉呢。”
“你……”
“怎麼?”高貴妃高聲打斷錢昭儀,“你不服?本宮大你兩階,對你做什麼說什麼,你都得給我受着。我可不像蜀妃那面團似的性子,一次又一次容你一個小小昭儀放肆。”
房皇後扶着額,面色看不出好壞,沒有說話。
蜀妃繃着臉捏了捏袖子,終于開口,抖着手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不好好在家待着,出去亂晃,都沒人說你不知檢點,你倒好,竟編排起皇室宗子了!你倒是說說,知了什麼全貌,晉王殿下怎麼就讓你避蛇蠍到當衆诋毀自己?”
她這個兒子行得端坐得正,比大殿裡每一位皇子都要強。要風姿有風姿,要文采有文采,除了身體弱點,不會武功,真的沒别的缺點了。
現下卻被尚書之女與皇帝新寵,三言兩語抹得不清不白,這口氣要是咽下去了,她還配當李自蹊的母親嗎。
丁淑柔被蜀妃吓着了,哇的一下就哭了,不住的磕着頭,求原諒。
看丁淑柔哭成這樣,程以甯可憐起她來。看中了,了解過後又覺得不适合,不想嫁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