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靈沒說話,一旁的漱兒倒是開了口:“昨兒,不知道老爺從哪裡得來的消息,說小姐你在晨曦殿上得罪了人。公爺大發雷霆,星靈姐姐想去給大小姐通風報信,不巧碰到了老爺,當即就扇了她好幾個耳光。”
“知道了。”程以甯道,“我想喝茶了,你去燒壺水。”
見漱兒沒動身,程以甯道:“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奴婢這就去燒水。”
漱兒識相地關上門,星靈幫她解釋,語調輕松,“以往大小姐不是喝的酒就是水,冷不丁地要喝茶,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程以甯點頭,喝酒還是喝茶不想多做讨論,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另一件事,“星靈,抽些信得過的人,想辦法安插到東宮、晉王府、曦王府,最好皇宮裡也要有人。人手多的話,五品以上的官員家中安插些,那就最好不過了。”
星靈道:“那不就是探子麼?”
“算是探子。但記住,絕對不能讓他們太過深入。保證安全,不暴露是最重要的。”
“大小姐想知道東宮的事,奴婢不奇怪。”星靈沒什麼城府,有話直說,“但晉王和曦王是因為什麼呢?”
“你照做就是了。”
不管何時何地,隻要确立了目标,她都會做好提前量,盡量減少信息差,以免失了先機。
既然她是程以甯,程以甯也是她,那就用自己原本的思維方式來走一下劇情。
星靈領了命立刻就去辦了。接下來養傷的日子裡,程以甯都是趴在床上度過的。
萬娉天天來看她,待上兩三個時辰。要不是離國公府遠,且作為主母每日有好些事要處理,她都打算住下了。
在親娘日日送溫補的湯藥與侍女的精心照料下,到了第七天,程以甯就能下床稍微活動活動了。
七天了,她已經七天沒有任何實時消息了。
不知是不是程世飛對外說了什麼,這幾天根本沒外人來看過她,就連最要好的秦雙儀陶絮都不曾見過。
萬娉跟程以甯唠的那些家常,基本都是程府裡發生的,她要知道這些幹啥,又不宅鬥。
探子剛安下去,還沒站穩腳,一時半會得不到反饋。
在第十天,程以甯終于熬不住了,讓星靈準備了一套男裝,喬裝打扮成公子哥,準備出門。
開門的那一刻,程以甯吓一跳,一個滿頭花白的婦人,站在門口,差點撞到。
對方上下打量她,開口道:“要出去?”
“啊。”程以甯張着嘴,點了下頭。
“這會子,早市還沒開,沒的吃沒的玩。”程老夫人繞開她,徑直走到裡頭,坐下,“你是去辦事?”
“不是,”程以甯撓了撓後腦勺,轉過身,“我就是待悶了。”
“萬娉天天過來同你說話,又有兩個丫鬟陪着你,這還能悶,你是有多待不住。”
程老夫人端坐着,手裡盤着珠串,布滿皺紋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搭上不甚柔和的語氣和說話的内容,膽小點的都不敢說話了。
可程以甯總覺得這個有着圓圓臉的老人并非來教訓人的。
她努努嘴:“聽母親說,前些天,是祖母您替我求的情……”
程以甯聲音帶着稚氣,像是在撒嬌。程老夫人咳了咳,道:“不過是不想在祠堂裡鬧出人命。”
祠堂乃供奉先祖之地,鬧出人命的确是忌諱,但從萬娉這些天的交談中,程以甯了解到,程老夫人非常不喜歡程家人。
甚至她們這些大房的嫡親後代,都不想給正眼。
至于原因,瞅萬娉難以啟齒的模樣,程以甯沒忍心問下去。
所以,這些天程以甯都乖乖呆在偏閣裡,沒有去請安添堵。
誰曾想,老人家竟主動來看她。程以甯驚訝程度,不亞于萬娉看到程老夫人出面制止程世飛。
細細想來,那句“不想出人命”不過托詞罷了,程老夫人還是挺顧他們死活的。
程以甯順着程老夫人,但不完全順着,“無論如何,總歸是祖母出了面,事情才得以平息,讓我與兄弟姐妹少受了好幾十闆子呢。”
“多謝奶奶體恤。”
程老夫人看着程以甯,好一會才道:“老身久住于隔壁祠堂,平日裡,一月也就來一次,這月因為你破例來了兩回。”
“你可知為何?”
“孫女不知。”
“敏竹,你帶着星靈和另外一個丫鬟去灑掃一下隔壁祠堂。”
屋子裡隻剩下祖孫兩了,程老夫人招呼她坐,程以甯從善如流坐在下位。
主位的老人家緘默着,眼光投向門外。
敏竹走的時候把屋子裡所有窗子都打開了,也沒關門。
當程以甯順着她的目光往外瞧,發現下雨了。
春雨如絲,穿過雲層,細細密密落下,澆灌着萬物。
一陣風來,吹斜雨絲,吹動樹葉,吹進心裡。
早春的風帶着幾分寒氣,紮得人臉疼、心疼。
一直闆着臉的老夫人,此刻眼裡裝滿了悲傷。在她眼裡雲不是雲,風不是風,雨不是雨,而是其他别的什麼。
他們攜帶某種難以言狀的情感出現,聊以慰藉那尚在抵抗但抵抗不住的人們。
程以甯有點想哭,她不知道這種情緒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