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程以甯突然想到,“給丁志明他爹祝壽?”
“是的。”
“我不去。”
“應都應下了,豈有不去的道理。”
程以甯摸了摸帷帽上的白紗,“我可沒答應,誰應誰去好吧。我跟他家那兄妹結的梁子還不夠深嘛,爹爹你是怕别人害不到你女兒,上趕着要我去跳他那火坑,赴那鴻門宴是吧。”
萬娉起身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爹爹怎麼會害你,那丁家再怎麼說也是高官之家,怎麼就被你說成虎狼之穴了?”
程以甯拉住她,懇切道:“娘,你是不知道,丁家那兩兄妹,很小家子氣,與他們多生龃龉也不是我所願,可偏就是一沾上就撕不開了。就因為三個月前的一盒胭脂,一直追着我恨。如今他們早就知道我要去,指不定憋什麼壞呢。”
萬娉啊了一聲,道:“丁置看着老老實實,怎麼他的兒女竟是這般為人?公爺,要不咱們就不去了吧,以前咱連宮宴都能推脫掉的,尚書家的壽宴有何推不得的。”
“推是推得。上次你也看到了,他攜子專門來道歉,順道提了壽宴一事,已經是将退路堵死了。我若再推脫,我擔心,旁人會說程家家風不純,應下的事老是反悔;再一個我也是怕他借題發揮,說之所以我們沒赴宴是因為還在生他家的氣,少不了又要來往,煩人得很。”
程以甯道:“那便讓大哥大嫂和二姐姐帶着弟弟妹妹去呗。”
程世飛道:“哦,一屋子的小輩都去,偏偏你這個嫡出的不去,定又會有風言風語了。”
程以甯抿着嘴一時想不到辦法,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不想繼續耗時間,她道:“爹爹,這事兒回頭再說,我先出去玩兒了,拜拜。”
她喜笑顔開,行過禮就瘋跑出去了,徒留程世飛那句“别給我惹禍!”在風中淩亂。
在街上走了一陣,程以甯停住腳,轉身問:“桃花源在哪?”
玉壺星靈同相顧一望,同時低頭道:“奴婢不知。”
程以甯臉一跨,喃喃道:“這可怎的是好……”
“奴婢知道。”
聲音是從玉壺星靈身後傳來的,兩人側身,漱兒出來了。
程以甯詫異:“你怎麼在這?”
李自蹊交代不能放走她,程以甯就把漱兒捆在不常用的雜物間,關了兩三天。放出來隻讓她做些無關緊要的粗活,還專門找人監視她一舉一動。
這會她居然擺脫監視,還跟着自己出了門。
“奴婢來幫大小姐帶路。”漱兒靠前一步,小聲道,“大小姐這幾日你都不見我,我不求你放性命,隻求你别趕我出府,一旦我離開國公府,我家人肯定會有性命之憂……”
漱兒說着說着就哭了,街上行人紛紛對這邊投來異樣的目光,受不了注目禮的程以甯道:“這麼沒趕嘛,在大街上哭哭啼啼幹什麼呢。”
關于她之後的去處,的确是個難題——送官府吧,不知道漱兒的上上家會不會勾結官府做手腳,害她或救她,都是程以甯不想看到的;留着吧自己心得多大,留一個下毒害人的侍女在身邊;趕出府任她自生自滅似乎是個辦法,但誰知道她會不會去害别人呢……
這個問題煩了她好幾天,想着或許李自蹊可以給她個去處,于是程以甯道:“你引路去桃花源,到了之後玉壺跟漱兒回府。”
怕玉壺亂想,程以甯邊走邊道:“前幾天晚上那夥人想滅口,沒滅成,我怕他們不死心,卷土重來,你身手好,再不濟也能自保……”
“小姐,不用跟我解釋這些的。”玉壺語氣十分誠懇,道:“你是小姐,我們是奴婢,你吩咐我們做任何事都可以不需要理由。”
那晚一到家,程以甯就問了玉壺的基本情況。
原本玉壺的父母是汴州镖局的镖師,汴州離邊境近,流寇匪盜肆意橫行,能在那地界開上镖局當镖師的,要有幾分硬手腕,才能站得住腳。
玉壺從小習武,镖頭都說她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三年前,在一次送镖途中,父母二人遲遲未歸,十二歲的玉壺還在家等着父母回,镖局裡與父母相熟的镖師說帶她去見父母,一路上連哄帶騙,玉壺就這樣稀裡糊塗被賣掉了,淪為奴籍。
幾經周折,玉壺才打聽到,父母送的那趟镖是西域第一殺手劫的。
據說那趟镖裡有大量大源公主的嫁妝,金銀玉器,陶瓷絲綢,種子花卉……應有盡有。
如何流出的,不得而知。
傳說中,這西域第一殺手,因為是殺手,從未劫過镖,這頭一遭也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能請得動他,僅僅是富還不夠,更重要得有權。
所以玉壺猜測,是眉單王怕這趟镖的東西被中原人看到,相繼傳開,保不齊會傳到皇上耳朵裡,以為怠慢公主,所以才派人劫镖,甚至殺镖師滅口。
她覺得眉單總歸是忌憚大源的。
再後來,她進了國公府,以為一等公爵能套到不少關于眉單的事,這樣離弄清父母死因的真相就更近了一步。
誰曾想,這個一等公爵,竟不交涉,也不上朝,就連家眷們都不愛結交,她都沒處打聽,導緻報仇一事,擱置了好久。
想當初,程世飛買她言明,有武功傍身,還是個姑娘,貼身照顧程大小姐最合适不過了,關鍵時刻能護着她。
颠沛流離的幾年,讓玉壺說得不到半刻就說完了,那些轉賣幾家所受的虐待,輕巧揭過,程以甯知道玉壺所承受的,絕不止她說的“不給飯吃”“打幾棒子”那麼簡單。
聽完第二天程以甯吩咐星靈去核實,情況基本屬實。
但曆經漱兒一事,她也不太輕易信他人,除了星靈以外,别的人不常放在身邊伺候。
“程姑娘?”
剛到桃花源門口,程以甯就聽到了耳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