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那樣堅定,沉沉落下來的音節是大石頭,掉下來便不輕易移動。
咚咚咚——
敲門聲不合時宜響起,李自蹊:“進。”
一位姑娘端着茶盤進了屋 ,相貌溫婉,打扮得體,發髻上那隻蝴蝶金簪熠熠生輝,翅膀随着步子輕輕煽動,她腳步輕快似生風,應該是個練家子。
程以甯覺得頗為眼熟。
她把點心一一放在桌上,李自蹊問:“周掌教,托你幫我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是了,桃花源的老闆周夢蝶嘛。
周夢蝶看了一眼程以甯。
她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趕忙放下要送到唇邊的茶杯,道:“我先……”
“不用避着,她可以信任。”李自蹊這話是對周夢蝶說的,但手也沒閑着,圈住程以甯的手腕,不讓其走。
周夢蝶面無表情,眼睛往那瞬了一眼,道:“有眉目了,那個群芳樓明面上是青樓,背地裡幹着買賣兒童的勾當。前段時間群芳樓送來教習的姑娘都被我收服,我的人輕而易舉就潛進去了。他們在深入的暗房裡意外發現十五六七個孩子。好多都奄奄一息了……”
“我想法子把能買的都買來了,不在明面上的我就不好開口了。”
“我把女孩留下,男孩就交給葉意了。”
群芳樓還真幹買賣兒童的勾當啊……
程以甯眼睛一下就濕了,“周老闆你心地跟你容貌一樣美麗……”
周夢蝶朝她勾了勾嘴角,禮貌疏離,不近人情。
雖然好奇程以甯為何那樣,但李自蹊還是分得清楚主次,問:“查到背後是誰了嗎?”
“是三司使……”
程以甯比她先一步說出名字,“宮成?”
李自蹊:“你認識?”
“就在剛剛見了第一面。我同朝瑰玉歲吃茶,他進來說了幾句……”
程以甯恍然,難怪剛剛宮成一個眼神都不給她,不是做賊心虛就是恨意入骨。
李自蹊問周夢蝶:“他跟誰來的?來做什麼了?”
“他一個人來的,請我去赴丁尚書的壽宴。”
又是丁家壽宴?看來這個壽宴她非去不可了。
周夢蝶頓了頓,補充道:“以女伴的身份。”
她說這話時很有深意地看了一會李自蹊,後者無動于衷,點點頭,示意她下去。
程以甯沒注意到二人的互動,心中盤算着該怎麼在宮成那兒得到消息,以及救出剩下的孩子們。
換個人遇到想陷害自己的人,躲都來不及,她上趕着找死似的,怕是不多。
周夢蝶一走,程以甯就忍不住了,“那個宮成,他為什麼要害我?還是說他也是受人指使的?我們家跟他有過節嗎?”
這些李自蹊當然不知道,程以甯也隻是情緒過激脫口而出,也沒想此時得到答案。
不過從李自蹊口中得知,三司使宮成掌管度支、戶部、及充任鹽鐵轉運使,其中戶部屬李明輝監管。
李才良對這些皇子很是放心的樣子,放不少權下去:戶部、禮部以及統領大源軍隊的兵符都是李明輝監管;吏部、工部、兵部以及監國則是太子的事了。
刑部原本在六皇子李瑾手裡,但他被貶為庶人發放到濱海省,這一部門也就收上去了,暫交李明輝協助監管。
“你父皇竟然忌憚至此,一個部門都不願意讓你監管?”
“他不是忌憚,而是看不起,在他眼裡身體差的人,腦子定然也不好使,個性唯唯諾諾,膽小怕事。所以分派些無關緊要的瑣碎差事,大事邊兒都不讓我沾,美名其曰心疼我身體。”
說這話時,李自蹊表情淡淡,看不出情緒,不争不搶隻是為了自保,不代表真的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可能他也心有不甘吧。
“你要是有機會,一定做得比他們要好。”
程以甯不太會安慰人,轉換話題,“哎不聊這個了,說說宮成吧。”
李自蹊也是近兩年才接觸政事,與宮成打的交道并不多,為人似乎很熱情,是朝中為數不多見了面會對他行大禮的官員。
這些天查私鹽案,剛好對宮成有了深入了解。
宮成三十五歲才金榜題名,本以為會受到重用,沒成想卻在翰林院抄了兩年書,就在同僚都以為他會就此埋沒之時,宮成的父親突然上書要告老還鄉,李才梁磨了好一陣才答應了,之後他便一路青雲,走到了今天成為三司使。
李自蹊說他趨炎附勢也是逼不得已。
程以甯不敢苟同,“太牽強了。做實事才是站穩腳跟的基礎。”
沒有哪個老闆會重用業績不達标,慣會花言巧語的人。
群芳樓是宮成開的,曦王又跟私鹽案有關,而宮成又管鹽務,那群芳樓綁程以甯會不會是李明輝授意?
忽地想起,前兩天星靈說晉王與曦王來往密切,程以甯心生疑窦,狀若無意問道:“這幾天你出入曦王府,是為了叙舊?還是查私鹽案?”
李自蹊挑眉反問:“你怎麼知道,我跟曦王在聯系?”
程以甯坦誠得多,“我放了些探子出去。”
李自蹊略感詫異,“鎮國公可知道?”
“他不知道。”程以甯道,“你别跟他說,他要是知道了我又得挨一頓好打了。”
李自蹊眼睛微微睜大看着她。
程以甯道:“你要是有我這麼個氣人的女兒,肯定也會忍不住下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