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蹊笑笑,不置可否。
程以甯又問了一遍,“你跟李明輝關系很好?”
此時,程以甯的眼睛讓李自蹊想到了京蘭山上的鷹,任何風吹草動在那種目光注視下,都無處遁形。
“弟兄多點的尋常人家,即使沒啥産業,都要為了個水缸為張鋪蓋争論不休,遑論我們家。”李自蹊道,“有塊永遠無法分均的地,兄弟關系能好到哪裡去?”
“那你到底去曦王家幹嘛的?”
“借着叙舊的名頭查案。”
程以甯眼神在他臉上停留,企圖找到破綻,可對方神态自若,無任何異常。
既沒有掩飾說謊的小動作微表情,也沒有為了讓她相信,特意用誠懇真切的語氣,隻是略帶自嘲地陳述事實。
若他心口不一,那當真是說謊老手,隐藏得一絲不露。
移開目光,看着剛剛李自蹊給她倒的半杯茶,白熱氣兒争先恐後往上鑽,糊住了杯口,看不清茶湯究竟是什麼顔色。
程以甯轉回話頭:“曦王販買賣私鹽,那掌管鹽鐵的三司使多少跟曦王有點關系吧,所以漱兒真是李明輝的人?那他為什麼要我死呢?把我綁到群芳樓不殺我,隻讓我露臉又是為了什麼?”
雖然早就看出李明輝并不是真的想娶自己,程以甯仍然忍不住說道:“不是,這人有毛病吧,前段時間不還在宮宴上說要娶我……”
話頭戛然而止,程以甯恍然。
李自蹊靜靜瞧着她,眼帶笑意,她能居然能在短時間内,做出這麼多誇張卻不失可愛的表情。讓人平白想捏捏。
“他不想娶我,而太子跟我成婚對他威脅更甚,于是就毒害我!讓我在群芳樓露臉毀我清白,也是‘得不到就毀掉’的心思!因為皇上皇後絕不會允許一個名聲不好的姑娘當太子妃。”
想通這一關節,程以甯又冒出一個至今都沒搞懂的問題,“為什麼非要娶我啊?”
李自蹊喝了口茶,“鎮國公眼下是無權勢,但是曾是前朝的禮部尚書,與許多大臣交誼匪淺。那些大臣今朝雖退下去不少,但也有四分之一還在,皆是四品以上,文武言官都有,還有還有後代旁支。娶你了,跟娶了皇位沒區别。”
原來如此,程以甯努了努嘴,小聲吐槽:“娶我多麻煩,怎的不直接娶我爹爹?”
李自蹊笑出聲,順着她道:“就是,那些不是因為你而娶你的,算什麼好親事。”
他學她在晨曦殿外說的話。
他在笑話人。
程以甯惱羞成怒,瞪他,“不許笑!”
“好好,不笑。”李自蹊剛說完,笑得更歡。
“你還笑,我、我……”程以甯掃了一眼,拿起桂花糕往他嘴裡一塞,“吃你的糕吧。”
修長的手指将糕點往嘴裡推,李自蹊順勢吃了下去,眼瞅着她,眼底調笑的意味未退下去,仿佛咀嚼的不是糕點而是别的什麼。跟平常溫柔和煦大相徑庭,倒有幾分少年郎的意氣。
程以甯急紅了臉,“你再笑我就走了。”
“好,不笑了。還有件事。”李自蹊從那堆房契裡,抽出一張,道:“對比了一下,這是目前東林街地段最好的鋪子,”又把剩下的都遞給她,“這些抵當些現錢出來,裝修一番,進購陳設食材。”
程以甯有些不可置信,“你去看房了?”
李自蹊笑笑不置可否。
“謝謝謝謝……這些,花了不少吧。我看你并沒有别的皇子穿戴得華麗,這是你全部家底嗎?”
程以甯看着厚厚一匝,驚得嘴巴還沒合上,并不是因錢多而開心,而是他事事有回應的執行力。
程以甯拿出三張,“這些就夠了,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李自蹊也沒推脫,收下她推過來的票子,“如有需要再跟我提。”
禮部尚書丁置五十大壽當天,程以甯起了個大早,萬娉憂心忡忡地進來時,她還在打哈欠,半張着嘴一頓,問:“娘親,這麼早?可吃了?”
“你爹爹讓我來勸你去壽宴……”
“去呀,我去。”程以甯道,“我這不開始準備起來了麼。”
萬娉立即展顔,沒幾息憂愁重新爬上白皙的臉龐,她道:“我知道你跟丁尚書那倆不對付,就算他們要找你麻煩,忍不住就給我大膽反擊,别怕,出了事,爹爹娘親替你兜底!”
“我知道啦。”程以甯停下描着眉的手,看向萬娉,下巴仰得高高,“我什麼時候怕過事兒?”
萬娉的貼身侍女道:“大小姐撒氣也要注意言行,萬不可失了大家風範。”
萬娉瞪了一眼侍女,那意思是“我的閨女想幹嘛就幹嘛”。
程以甯反倒沒覺不快,“那是自然,我不會給程家丢臉的。”
丁淑柔的确算計着要程以甯丢臉。
打聽到她不學無術,插花都不會,茶都不喝的,就央着丁置擺了這些。
程以甯進到丁府,将禮物打點好,坐下還沒同秦雙儀寒暄幾句,丁淑柔就開始了,“這不是程家妹妹嘛,怎得空過來?”
程以甯體面朝她笑笑,道:“丁尚書曾是我爺爺的故交,現又是我爹爹的好友,父母不喜交際,身為嫡女于情于理都該代程家來祝丁叔叔長命百歲。”
這話說得忒得體,不屑打語言官司的秦雙儀都悄悄豎起了大拇指。
丁淑柔冷哼一聲,聽出來程以甯話裡有話,說自己不顧惜上一輩情義,也沒有嫡女做派,客人一來找茬,沒有半點待客之道。
丁淑柔捏緊拳頭想發作,接收到了丁志明的眼神,調整心緒,轉而道:“是呀,我們兩家這麼要好,不若咱們來鬥鬥茶可好?”
點茶?
完了呀,她不會,原身應該學了吧,能回溯一下?
這是什麼生硬的轉折?就硬要看她出醜是吧?
“怎麼樣?”
程以甯就差把“我不會怎麼辦寫在臉上了”,丁淑柔看着痛快極了,“姐姐不會不給妹妹面子吧?莫非還在生氣妹妹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