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秦麟的腳步因這聲呼喚而凝固。
他向前邁出三步——
第一步踩碎月光,
第二步碾碎理智,
第三步踏碎心牆——
卻在第四步時生生刹住。
“唉——”
這聲歎息在寂靜的房間裡層層蕩開,裹挾着上千個春秋都未曾有過的動搖,最終沉甸甸地墜落在波斯地毯織就的暗紋裡。
真絲拖鞋在地毯上劃出半道圓弧。
剛往回邁出一步的身形再次凝固。
浴室方向傳來李樂一的聲音,像淬了冰,帶着陌生的疏離,“你誰啊?”
[清醒了?]
[是可可的出現……讓那小子有了情緒?]
[看來猜測沒錯。]
[情緒空白者,會使副作用變為情欲。反之亦然。]
此刻的秦麟宛如一個新生的吸血鬼,在黑暗中摸索着未知。
李樂一的聲音再次傳來,惱怒顯而易見。
“别拉拉扯扯的。”
“你摸哪呢?!”
“麒麟呢?”
“麒麟!”
[怎麼還不過來……]
話音未落,周遭空氣突然扭曲變形,秦麟已瞬移至李樂一身邊,“你……醒了?”
李樂一一個眼刀甩過去,“你跑哪去了?”
他猛地扯回被女人拉開的浴袍領口,系帶在腰間打了個死結,“這瘋女人是誰?她什麼毛病?上來就扒我衣服。”最後一個字幾乎是咬着後槽牙擠出來的。
秦麟揉了揉眉心,無奈的目光在李樂一愠怒的臉上停留片刻,轉而看向呆立一旁的女子,“沒你的事了。”這句話輕得像歎息,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壓。
女人如夢初醒,慌忙行禮,“是,主!”
她保持着行禮的姿勢,身影開始溶解,像一滴墨墜入夜色,最終完全消融在門外的陰影裡。
退至走廊的女人突然踉跄了一步,纖長的手指死死扣住冰冷的石牆。她瞪大的雙眼中映着那扇緊閉的門,暗金色的瞳孔劇烈震顫着。
“一個人類……竟、竟然敢對主大呼小叫的?”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哦——不——這是吃了龍肝鳳膽吧?”
最後一聲抽氣卡在喉嚨裡,她的身影突然如煙消散。
……
室内重歸寂靜。
秦麟的目光如實質般掃過李樂一的全身,從濕漉漉的發梢到赤裸的足尖,聲音裡帶着罕見的遲疑,“你……還有沒有哪不舒服?”
“沒。”李樂一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水珠濺在秦麟臉上,“我怎麼了?”
[這是……不記得昏迷之後的事了?]
“喝血昏迷的事還記得吧?”秦麟刻意放慢語速,像在試探什麼。
“嗯——隻記得痛暈過去了。”李樂一點頭,水珠順着他的下颌線滑落,“所以這身水是你搞的鬼?”
“你發燒了。”秦麟面不改色地說着,“體溫太高,把你仍在浴池裡降溫。”
“難怪——”李樂一扯了扯黏在身上的浴袍,突然眯起眼睛,“那……那個瘋女人呢?”
“……醫護。”
“她剛才把手放在……”李樂一低頭看了眼,聲音陡然拔高,“你管那叫醫護?”
秦麟唇角微勾,“你是不是把我們想的太保守了?”
李樂一的瞳孔驟然收縮,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當年追尋吸血鬼小道消息時,無意間看到的禁忌之作——被永恒囚禁在畫布上的血色狂歡,無數蒼白肢體如藤蔓般糾纏,暗紅的血迹在畫布上蜿蜒成詭異的圖騰。
秦麟注視着李樂一臉上精彩紛呈的表情變化,從震驚到恍惚再到面紅耳赤,不禁捏了捏眉心,打斷道,“應該……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麼開放……”
“咳咳!”李樂一慌忙别過臉去,雙手用力搓揉着發燙的臉頰,仿佛這樣就能把那些不可描述的畫面從腦海中抹去。
秦麟無語的看着李樂一,不禁在心裡暗歎。
[這小子,平時都在看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咳……那什麼,我沖個澡去。”李樂一逃也似的往浴室跑去,濕漉漉的腳在地毯上留下一串深色痕迹。
秦麟望着他的背影,喉結幾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那些未說出口的真相,和後頸處若隐若現的紅痕,都被他盡數咽回,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既然不記得了,那就當沒發生過吧……]
這個念頭還未成形,浴室方向突然傳來李樂一的聲音,“麒麟……地上這件浴袍怎麼回事?”
秦麟眉梢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眸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又很快隐去。
他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喉結再次滾動,最終隻是輕描淡寫地吐出幾個字,“你嫌熱,撕的……”
隻是,這聲音比平時低沉了幾分。
李樂一猛地從浴室門口探出頭來,“撕的誰的?”
“當然是你自己的,還能是誰的?”秦麟淡淡瞥了他一眼。
“哦——”李樂一長舒一口氣,緊繃的肩膀明顯放松下來,“吓我一跳,還以為撕的是那個瘋女人的。”說完便迅速把頭縮回浴室。
[嗯,對,撕的我的……你可真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