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門劃上的刹那。

秦麟用力揉了揉太陽穴，撐在牆上的五指驟然收攏，蛛網狀的裂紋自他掌心輻射開來，牆體内傳來令人牙酸的崩裂聲。

[這小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秦麟的歎息聲在走廊裡回蕩。

他側身站在浴室門口，在控制面闆上按下關閉感應的按鈕，指節在門框上叩出兩記悶響，“我去趟樓下，你先睡。”

花灑的水流聲中傳來甕聲甕氣的應答，像隔着深海傳來的鲸鳴。

“我短時間内不會上樓，你睡床上。”

“不用了，我睡沙發就行，我認床。”

“一小時前你在我床上睡得挺熟。”

花灑聲戛然而止，滿室寂靜中，隻剩下水滴敲打地磚的聲響，一聲，又一聲。

……

溫熱的水流順着李樂一的肩線滑落，晶瑩的水珠仍在他微濕的發梢懸垂欲滴。

他随手裹上一件月白色的真絲浴袍，衣料摩挲間泛起珍珠般的光澤。

他走到玄關，指尖在門前遲疑了片刻。

“明日早班”四個字在腦中浮現。

他對着空氣呼出一聲透明的歎息，整個人陷進雲朵般柔軟的沙發裡。

李樂一閉着眼，指尖在帶着古老木香的靠枕上無意識地畫着圓周。

檀香的沉郁與失眠的清醒在他太陽穴形成微妙的平衡。

他突然坐直身體，落地窗外的霓虹在瞳孔裡碎成彩色光斑。

某種熟悉的抽離感漫上心頭時，他才驚覺。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個黑暗而神秘的世界，這個不屬于人類的世界，習慣了與那些不為人知的存在相處。]

[而那個本該屬于我的世界，那個充滿喧嚣與繁華的人類世界，卻讓我感到有些……陌生。]

他猛地起身，一把抓起茶幾上的手機。

手機在掌心裡泛着冷光，通訊錄的名單像走馬燈般滾動，每個名字都亮起又熄滅。

他在通訊錄裡上下翻了三遍，都沒找到一個可以訴說的人。

當“麒麟”這個名字第四次卡在屏幕中央時，他的呼吸突然變得很輕。

[聽麒麟說，喝他們的血會有放大情緒的副作用，我現在這狀态，是不是放大了什麼情緒？孤獨？還是什麼……]

拇指懸在撥号鍵上方三毫米處，指紋識别圈泛起漣漪般的微光。

最終手機被重重反扣在茶幾上，鋼化膜與玻璃碰撞出短促的顫音。

他沒看見的是，在黑暗完全降臨前，通話界面已經亮起。

計時器跳動的猩紅數字像心跳頻率，00:01、00:02、00:03......

……

大廳主位上。

秦麟緊握着手機，他蹙起眉頭，目光死死盯着漆黑的屏幕。

聽筒裡隻有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其他的明天再說。”他冷聲吐出這句話，話音未落，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

“滴——”生物識别鎖的藍光尚未消散，秦麟已經單膝陷進沙發。

李樂一蜷縮在沙發角落，蒼白的指節死死攥着抱枕，眉頭緊鎖得像要擰出水來。

[怎麼回事？]

秦麟的指尖在距離他肩膀三厘米處懸停半秒，最終輕輕落下。

“李樂一。”他壓低聲音，像在安撫受驚的幼獸。

李樂一猛然睜眼，瞳孔劇烈收縮，倒映着秦麟模糊的輪廓。他急促的呼吸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見鬼了，這副作用怎麼壓制不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胡思亂想……]

秦麟喉結滾動。他分明看見——李樂一在瑟縮。

[他在……害怕？]

[在怕什麼……我？]

[怎麼會突然……害怕我？]

這個認知讓他的心髒像被無形的手攥住。

李樂一轉頭的動作像被放慢的鏡頭，目光一寸寸爬上秦麟的臉，他睫毛在顫抖，像暴雨中掙紮的蝶翼。

秦麟不着痕迹地後仰，為兩人之間騰出更多空氣。

[你躲什麼……]

李樂一的目光定格在秦麟後退的動作上，所有的顫抖突然靜止。他眼中的光像是被掐滅的燭火，瞬間黯淡下來，隻剩下深不見底的黑。

[不是……怕我？]

秦麟猛地傾身上前，雙手鉗住李樂一單薄的雙臂，力道大得幾乎要留下淤青，“李樂一。”

呼喚如同石沉大海。

秦麟突然俯身，犬齒精準地抵上李樂一頸動脈跳動的皮膚，毫不猶豫地咬了下去。

尖銳的疼痛像電流般竄過全身，李樂一弓起背脊，發出一聲破碎的，“啊——”

這聲痛呼終于撕破了籠罩着他的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