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夥伴也好,競争對手也好,下屬更甚。
卻不想今日被人搶占先機,她竟不敢對視。
姜憫打開手機攝像頭,屏幕裡看。
“你還很白。”周靈蘊低頭看自己,手腕和手背色差極大。“好像鬼哦!”她說自己,也許是冷,那皮下青紅交織的血管紋路,略顯猙獰可怖。
姜憫叫阿姨拿了條毛毯過來,周靈蘊完全沒想到那是給她的,毛毯送到面前又吓一跳,“我不要我不要!”
“披上披上,瞧你凍得。”阿姨用毛毯把她裹成粽子。
屏幕裡的周靈蘊椅上呆坐幾秒,又一陣東瞄西瞄,以為沒人在看她了,把手伸出來,摸摸毛毯,似乎十分驚奇那質感,又使勁兒摸了摸,攤平手掌認真感受,指縫裡夾,最後“嗯”一聲,帶着笑音的,臉頰在毯上蹭蹭。
“好暖和呀!”她擡頭,笑容完全綻開。
呼吸微滞,姜憫匆忙熄屏。
她按住藤椅扶手,稍挺背,冷着臉聽對面那小孩甜絲絲說“謝謝姜老闆。”
周靈蘊不想讓自己顯得那麼功利,也是擔心被拒絕,或者她内心其實還是渴望繼續上學。總之,她沒提,眼看時間差不多,她起身,“我把茶壺和杯子洗了吧。”
姜憫奇怪,周靈蘊回頭把毛毯疊得整整齊齊,手指着,“我喝了這個茶,我去洗杯子。”
“不用。”姜憫拒絕。
她考慮要不要把人留下來吃晚飯,等家裡人回來幫她看看,到底是不是錯覺。
周靈蘊堅持要洗,姜憫被她的小心翼翼弄得有點煩。那個人從來不會這樣。
“這套茶具很貴。”姜憫手機揣回衣兜。
“咔哒”一聲,陶瓷杯與杯托碰撞出脆響。
周靈蘊讪讪縮回手,“對不起。”
“你不要讓我為難。”
周靈蘊聽出另外一層意思,肉眼可見變得低落,消沉,歡樂消失得那麼迅速而徹底,清潤的黑眸被濃濃的悲傷覆蓋。
“對不起,打擾了。”她擡起藤編椅放回原位,轉身慢慢走下台階。
姜憫起先莫名,直到那個小小的,一高一低的人影即将消失在視線盡頭,她才恍然起身追至露台圍欄邊緣。
“周靈蘊!”
鐵門前,周靈蘊回頭,一臉老實巴交。
“啊?”
“你,明天還來找我玩嗎?”姜憫不知怎麼就冒出這句。
希望重燃,笑容再次綻開,周靈蘊用力點頭,“好啊!”
“那你回去注意安全。”姜憫松了口氣,還是很好哄的嘛。
鐵門前,周靈蘊轉身揮手,“姜老闆再見!”
再見。姜憫無聲答。
晚飯前,姜憫給她媽打了個電話,問什麼時候回來,那邊在溫泉山莊,起興了,想再多待幾天。
“臭豆腐怎麼辦?”姜憫坐在餐廳,老遠就聞見那味兒,“專門去縣城給你買,買了又不回來吃。”
“再放放,現在天氣冷,臭得慢,我愛吃臭的。”那邊說。
“還放?”姜憫不自覺拔高聲調,“已經很臭了,很臭!能不能快點。”
她媽也是奇怪,“嫌臭就包嚴實點,給我包嚴實點捂着,真是,又沒放你床頭櫃上,管天管地還管人家臭豆腐……”話沒說完挂了。
也好,姜憫坐在那想,不然肯定被罵神經。八成多看幾眼就不覺得像了。
晚飯阿姨陪着,姜憫吩咐她明天多做兩道肉菜,“那小孩來家裡,看着瘦,太瘦了,給她補補營養。”
阿姨覺得挺好玩的,“才剛到,這麼快就交上新朋友了,怎麼認識的呀?”
姜憫低頭吃飯,沒應。
下午補了一覺,晚上洗漱完還不覺困,姜憫床上抱着電腦處理工作,直到淩晨兩點。
她熄了燈倒下去,盯着黑漆漆的天花闆,困乏到極緻,卻翻來覆去睡不着,腦子裡翻來覆去是白天那小孩的臉。
雙手捧着茶杯看過來,一雙眼濕濕熱熱。
面目是模糊的,有些記不清了,因此胸口像墜了塊大石頭,沉悶。
那張臉不應該記不清的。
睡前忘了拉窗簾,早上醒來,外頭天還是郁抑的鉛藍,姜憫睜開眼,阿姨幾乎是跟她臉對着臉。
她極為不悅皺眉,“你又幹什麼?”
“先說好,我可不是沒事找事,你自己跟人約好的。”阿姨按開台燈,“起吧,我還讓你多睡了二十分鐘呢,等你半天了。”
姜憫莫名其妙,“我跟誰約好了。”
“昨天那小孩,你忘了?”阿姨走到門口回頭說。
姜憫完全沒印象。直到她披頭散發飄至客廳,看見門口站的那人。
“是你啊——”姜憫擡頭望向鐘表,才六點半!
擔心鞋子弄髒地毯,周靈蘊不肯進屋,倚門站着,沖她勾手指,“出來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