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娘着實在家靜呆了幾日,每日裡也不出門,家裡一應雜事都交給了張涵之,沒日沒夜地開始準備與蘇狐狸的談判。
張涵之倒也任勞任怨,拾掇好宇哥兒和織錦,除了吃飯和喂小織錦,蕪娘旁事一應不理。張涵之看不過蕪娘挑燈縫線,出聲提醒她“莫勞累過度,當心身子。”
“我也想做個清閑的少奶奶,誰怪我命不好呢。”蕪娘隻專注于手上的活,眼也不擡。
張涵之也不還嘴,隻一雙緊握的拳頭洩漏了心思。他漸漸地學會沉默以對青青的惡語嫌棄,他以為他可以不在乎的,卻不知,這些話語就像一根根刺紮入心裡,早晚會成為夫妻間彼此刺痛自己的心結。
等到蕪娘終于閉關結束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已到了當集日的當天。蕪娘大大伸了個懶腰,将小織錦的口糧留在廚房,将碗口密封好。此時天還黑着,村裡隻有零星的幾盞燈火。
村口碼頭的船可不等人,卯時一到便發船。因着顧縣在槐南村的上遊,不比順流而下,往上走卻要頗費些時候。因此,大家便約定俗成卯點發船了。
蕪娘輕手輕腳地準備關房門,卻被身後的影子吓了一大跳。
“這麼大早的你做甚麼裝神弄鬼?”輕啐一口。
“我陪你吧,你一人去不方便。” 我會擔心。
“你說得容易,家裡怎麼辦?宇哥兒和小織錦怎麼辦?”
“我昨日特地托了張嫂過來看着,也跟宇哥兒說了要好生照顧妹妹。”
“好了,别說了,船快要開了,我們走吧。”張涵之自然地接過蕪娘手裡的籃子,先一步開門去了。
蕪娘還想出聲反駁,但轉念一下也無大礙。要跟便跟着,樂得多個腳夫!
“涵之啊,你們兩口子又上縣城啊?”
“是啊,叔,這不是蕪娘接了個活計,東家等着交貨嘛。今日要勞煩叔了!”
“這讀書人說話,就是文謅謅的!放一百個心吧,叔保管順順溜溜地把你們送到地兒。”船夫也是張涵之本家,一生吃住在這船上,往來村縣這條路已經餘二十年了。
張涵之給蕪娘尋了個靠船頭的位置,用衣袖撣了撣灰。
“坐吧,這到縣城還得個把時辰,你靠着我睡會兒吧。到了叫你。”
蕪娘不耐煩搭理她,往後面靠着閉目養神。這厮也是奇了怪了,好話歹話全當耳旁風,甩臉色也全當看不懂。連變臉也是越來越少,不似剛開始那會兒,讓自己全沒了樂趣。
烏篷船如同水裡的一梭魚,飛速地向前疾馳着,劃開一道漣漪。
今日無風,船隻行得極穩。沒一會兒,蕪娘便一磕一瞌地睡着了。張涵之見狀,輕輕地将蕪娘的頭放在自己肩上。眼睛底下一圈的青黑色揭示了主人近日來的疲憊。
也唯有睡着了的青青才會如此乖順吧。張涵之心疼又心酸。心疼蕪娘一個人養家的勞苦,又心酸于自己無論做小賣乖抑或生氣發怒她都滿不在乎的心情。
偏頭将唇落在蕪娘額頭上,呼吸間都是青青的味道,張涵之慢慢放松了身體,漸漸地迷糊起來。
下船時,蕪娘無比唾棄自己把頭放在這厮肩上的行為,真是睡暈頭了。交了船費後挎着籃子頭也不回地往岸上走去。
“辛苦叔了!”張涵之隻一拱手便追着蕪娘去了。
此次來顧縣蕪娘的心其實比上一次還要沉重半分。在番來通商的限令未解之前,她的手中隻得羽毛絨繡一個賺錢的門道,若是錦繡閣開不出好價錢,她不知這城内還有哪家繡樓值得信賴。
但願這籃子裡的東西分量夠重吧。
張涵之不了解蕪娘内心的想法,以為她還在生氣自己的不知分寸。一趨一步跟在蕪娘身後,不敢再有分毫逾矩。
***
小二的眼尖,打老遠便看見蕪娘的身影,忙從繡閣裡迎出來,接過蕪娘的籃子。
“小的給夫人請安,夫人裡邊請。東家和掌櫃的恭候多時了!”小二上次得了蕪娘不少好處,此刻怎麼會錯過這樣好的機會。
“煩勞小二哥了,這幾個銅子兒留給小二哥吃茶。這位是小婦人的相公,還請小二哥指個去處,等小婦人見完東家自來尋他。”蕪娘又塞給小二五個銅闆,順帶将張涵之指與他看。
“夫人客氣了,這位相公大堂請,小的給你上茶。”
張涵之點頭示意蕪娘自去忙。見此,蕪娘提着自己的籃子輕車熟路地往内堂走去。
“扣扣扣”
“夫人請進,東家恭候多時了。”掌櫃的開門迎蕪娘入門。
待蕪娘落座,蘇狐狸便緩緩開口了。
“蘇某人今日有福了,夫人是揣着好消息來的吧!”語氣裡不似疑問,卻帶着滿滿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