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華沙來信
1939年9月1日,德國閃電襲擊波蘭,9月3日,在英國向德國宣戰的6個小時之後,法國比較猶豫不決,不過還是步了英國的後塵,雖然已經對本國十八歲到三十五歲的年輕人發起戰争動員,雖然德國已經大軍進駐波蘭,但隻要法國國土還沒有侵犯,許多人就會對迫在眉睫的危險選擇視而不見。
畢竟,他們還有馬奇諾防線——那個在法德邊境上延伸的大型水泥工事一定會保護法國。
不過這也隻是一部分人的想法罷了,對于其他普通人來說,早在1939年9月3日之前,巴黎的不安全感就已經演變成了一場噩夢,而如今這場噩夢變成了現實。
邁入秋季的巴黎帶上絲絲涼意,路上都是堆積着的枯黃的落葉,謝清嘉在巴黎的生活如同在柏林一般,正常上下學,放學回家在父母經營的中餐館裡做服務員,隻是巴黎除了不會有時不時沖進來的蓋世太保僅僅以是猶太人的原因便随意帶走一個人。
隻不過最近的路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警察,謝清嘉時不時也會被他們攔下來進行盤問,便被要求出示有效證件,她在路上也見到從波蘭來的猶太難民因為不能出示有效入境簽證的護照或者有任何可疑的迹象就會被警方拘留并且驅逐出境。
謝清嘉推着單車站在原地看着那個一直跪在地上求着警察的猶太人,她的臉頰兩側可能因為營養不良而凹陷下去,警方對于她這般的求饒已經見怪不怪,漠視她的請求,利落地帶着她離開,這是謝清嘉在水晶之夜之後再次看到的猶太難民。
她無能為力、甚至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看着警察帶着沒有有效入境簽證的猶太女人。
她騎着單車穿過了繁華的街頭,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到達了位于第六區的中餐館,人來人往,餐館裡還坐着些許客人,她推開了後院的門把單車推進去鎖好車,然後從後門走進去前廳,立馬化身為專業的跑腿小妹,勤勤懇懇地為老爸老媽打工。
端着菜剛上完一桌的時候,熱鬧的中餐館迎來了謝清嘉的好友茱莉亞·裡加爾,熱情洋溢的法國少女有着一頭柔順的棕色卷發,臉頰上帶着星星點點的雀斑,她攔住了忙得雞飛狗跳的謝清嘉,“莉莉,我下午兩點和薩迪結婚,你記得來市政廳參加我的婚禮!”
終于有空可以喝一杯水的謝清嘉聽到這個消息差點把水噴了出來,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着茱莉亞,“什麼?你這麼突然?”雖然知道茱莉亞和薩迪感情很好,但是這麼突然結婚?本想問為什麼,随後便想起了最近《緊急召集》的告示。
戰争開始之後,動員行動也随即開始了,政府給選定的年輕男子打電話,或者直接差遣信使去他們的家裡,并張貼了《緊急召集》的告示,所有的一切打亂了普通人的生活節奏,生活變得混亂,使得普通人産生了焦慮。
身為法籍華僑,謝清嘉的哥哥謝清越也是被政府選定的年輕男子,但是奈何在德國讀書的謝清越在一年前便偷偷摸摸地瞞着在巴黎的父母登上了開往中國的船隻,留下她一個人死守這個秘密,直到動員行動開始,父母才知道謝清越已經回國了。
聽着媽媽無聲地啜泣,謝清嘉完全不敢直視父母的眼神,低下頭的同時暗想到等哥哥回來肯定要揍他一拳。
“噢,薩迪是什麼時候走?”謝清嘉當然記得薩迪,畢竟是當年從她手中坑走蘋果派的男人,她看着臉上挂着明媚的笑容茱莉亞,又想到了與茱莉亞形影不離的薩迪,一想到了已經打響的戰争,前路迷茫,不知道薩迪的未來會是怎麼樣。
她的好友茱莉亞能夠等到薩迪的回來嗎?
戰争.......戰争,對于普通人來說,他們就是戰争的棋子。
謝清嘉想起了媽媽說過的那句“亂世下,人命都不值錢。”
“今晚離開,所以我們的時間很緊急,但是莉莉,我和薩迪都希望你一定要來參加我們的婚禮。”茱莉亞握住了謝清嘉柔軟的手心,兩名少女之間的對視,她明白謝清嘉那一瞬間的迷茫是為什麼,她當然知道,也當然明白。
但是,她不想給自己和薩迪留下什麼遺憾,茱莉亞想到。
“好,我一定到,也會給你們準備禮物的!”謝清嘉打起精神地看着茱莉亞,自己不過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如何改變世界既定的走向.......一切都如約發生,她也隻能如約地按照既定的命運往前走。
隻是.......謝清嘉想到了她的好友。
海因裡希和弗裡德裡希。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想起他們的,知道在這個大環境下,三人的身份已經發生了變化,她的朋友海因裡希和弗裡德裡希終究還是成為了世人口中的劊子手,還是踏上屬于自己的道路,毫不猶豫地奔赴既定的命運。
水晶之夜之後,謝清嘉猶豫了很久終究還是選擇回到父母身邊,因為她無法在那樣混亂、暴力的環境下卻接受自己原來是二十一世紀的人,那晚的她為了保護寄宿家庭的格林伯格夫婦的小女兒而被黨衛軍的隊員用東西砸到了腦袋,再次醒來便想起了所有事情。
上輩子生長在紅旗下的謝清嘉最大的困擾便是為什麼自己天天要上班,家庭溫馨,工作穩定,一下班便回家吃媽媽做的飯,她從未想過自己死了之後的新人生如此彪悍——直接來到了戰争頻發的二十世紀。
戰争,戰争,戰争下的人命都不值錢,戰争下的孩子和婦女如同待宰的羊羔一般。
醒來之後,謝清嘉看着守了自己一夜的弗裡德裡希和海因裡希,鬼使神差地說道:“不如我們去紐約吧?再也不回來了,好不好?”明明知道他們會沒有一絲猶豫地拒絕,但是她還是想要阻止他們走上戰場的命運。
果不其然,弗裡德裡希的目光像看傻子一樣,嘴巴還是一如既往地毒舌,“小姐,當我知道你為了保護猶太小鬼被砸傷腦袋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很蠢,現在我聽到你這句話,我覺得你更加愚蠢,無可救藥般的愚蠢。”
謝清嘉毫不示弱地瞪了弗裡德裡希一眼。
心思敏銳的海因裡希盯着謝清嘉的側臉,醒來之後的少女抿着嘴唇,神色緊張且警惕,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莉莉,是因為水晶之夜吓到你了嗎?”他隻能推斷少女的神色如此警惕是因為目睹水晶之夜下的種種暴行。
謝清嘉用力地握緊了海因裡希的手,手心有點出汗,她目光認真地看着他們,“我認真的,弗裡德,海因裡希,我們去紐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