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弗裡德裡希微微眯起眼眸,視線落在你身上,連少女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帶上了幾分憐憫與痛苦,他不知道他的莉莉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神态........突然湊近你,小聲地說道:“小姐,這些話以後可别說了。”
“莉莉,我們送你先去巴黎?你的父母在那裡,或許你不會緊張和不安,等穩定下來再回慕尼黑上學也可以。”海因裡希強迫自己忽略掉你的憐憫,他們沒有什麼好憐憫,現在的生活比起戰後充斥着賠款、通貨膨脹、失業焦慮和民間暴動已經好多了。
或許因為謝清嘉是外國人,所以她對于戰後賠款、通貨膨脹、失業焦慮不敏感,但是對于弗裡德裡希,又或是對于所有普通德國人來說,一個面包50萬馬克是多麼絕望的事情,讓他們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工資永遠無法養活自己。
1933年年初,600萬德國人失業了,弗裡德裡希的父親也正是這600萬德國人中的一員,一年之内走馬燈似的換了三任總理,幾乎同時崛起的各種主義之争導緻街頭暴力沖突,弗裡德裡希依然記得那種絕望籠罩在頭頂的感覺。
他的父母要承受着随時餓死自己的準備,要承受着無法養育兩個的孩子的準備。
弗裡德裡希想,如果不是謝清嘉再次伸出援手,1933年,他的父親失業,他的母親病入膏肓,他會徹底地失去了父母。
中午打烊休息,媽媽和店裡的員工也随即休息,謝清嘉上了二樓,二樓的客廳的餐桌上放着........來自的華沙的來信,水晶之夜一别之後,她不知道要以什麼樣的心情來面對弗裡德裡希和海因裡希,所以面對他們的來信選擇了拖着不寫信回應。
謝清嘉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處于掙紮之中,他們是外人口中的劊子手,也是她的好友,是當她面對種族歧視的時候,弗裡德裡希和海因裡希站出來保護了自己,那時候扶着兩個鼻青臉腫的金發男孩有說有笑走回家的的謝清嘉完全想不到不過十幾年的時間,她的好友成為了外人口中的劊子手。
她想不到,也做不到明知這是一場毫無意義的戰争卻看着他們去送死,她做不到看着弗裡德裡希和海因裡希去送死。
謝清嘉拿着今天的信回卧室,她看着盒子裡堆放着的信件,掙紮了很久的她決定一封封拆開看,無論未來發生什麼,海因裡希和弗裡德裡希依然是自己的朋友,不是嗎?是的,他們依然是朋友。
她說服着自己打開了來自的華沙的信,是海因裡希的來信,弗裡德裡希倒是不怎麼愛寫信,偶爾寫幾封都是言簡意赅。
1939年9月1日,德國入侵波蘭,波蘭差不多1/3的兵力集中在波蘭走廊之内或其附近,那是完全暴露在一個雙鉗包圍之下——從東普魯士和西面可以兩面聯合進攻,犧牲了許多可以用來掩護對波蘭國防更重要地區的兵力。
9月1日,上午6點還不到的時候,德國的部隊越過了波蘭的國界,空中攻擊則已在1小時前開始,機械化的入侵者毫無困難地可以找到和突入開放的前路,而波蘭人的反擊也大部分都很輕松地被擊破,因為深入的德軍不斷地威脅他們的後方,使他們感到腹背受敵而無法立足。
9月3日,英法兩國投入戰争之日,克魯格的前進已經切斷了波蘭走廊,并達到了維斯瓦河的下遊,而庫希勒從東普魯士向那累夫河的壓迫則正在發展之中,但更重要的是,是賴赫勞的裝甲部隊已經進到了瓦爾塔河上并且強渡成功.........
9月17日,蘇聯越過了波蘭的東面國界,這個背面的打擊也決定了波蘭的命運,因為它已經沒有餘力可以用來對抗第二次侵入,9月18日,波蘭政府和統帥部都逃入了羅馬尼亞,其最高統帥在哪裡發出了一項文告要求他的部隊繼續奮鬥。
在空中和地面的猛烈炸射之下,華沙守軍還是一直打到了9月28日,波軍的最後殘部到10月5日才投降,遊擊抵抗到了冬季依然在進行中,大約有8萬人逃過了中立國的國界。
陰雲密布,廣場上站着荷槍實彈的士兵,他們拿着槍冷靜地看着低聲啜泣的波蘭人,或者是瑟瑟發抖的波蘭人,又或者是和家人相互攙扶着的波蘭人,波蘭人面對着這群帶着硝煙與冷血的士兵,沒有人敢大聲說話,沒有人敢反抗。
廣場上跪着的都是華沙守軍,還有自願加入華沙守軍的普通人,有些是老師、有些是學生、有些是工人,沒有過多的戰争經驗,他們隻知道在國破家亡的時候,他們必須要站出來保護華沙、保護自己的祖國,誰都不想做亡國奴,誰都不想在侵略者的手下讨生活。
他們有父母、有妻子、有孩子,他們當然會害怕,會擔心如果真的死了,他們的家人要怎麼生活,但是更多的時候,他們隻想到了國破了就沒有他們的小家了,家能存在的前提下是有國.......
“爸爸!”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進來的卡米拉抱着自己的孩子西尼亞看着跪在地上的丈夫,鮮血凝固在丈夫的臉頰上、脖頸上,西尼亞想要沖進去擁抱自己的爸爸,忍着眼淚的卡米拉死死地抱住不知世事的孩子,生怕惹怒了一旁站着的德國士兵。
跪在地上的那名波蘭工人波格丹看見自己的妻子和女兒,原本死氣沉沉的他露出了一抹笑意,在死前能夠再次見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一眼,他已經心滿意足、死而無憾了,隻是對不起自己的妻子了,在這個年代需要她一個人帶着女兒活下去。
波格丹有時候也在想,如果他不加入其實也好,這樣最起碼他能保護好自己的妻女,在戰争年代一個女人帶着女兒如何掙紮着活下去.......
随着德國人的一聲令下,槍聲劃破了這哀嚎的哭聲,劃破了這陰沉沉的天空,有孩子的波蘭人下意識地捂住了他們的眼睛,無論怎麼樣,讓他們的孩子看到這一幕實在是太過殘忍了........但是捂住了雙眼,孩子是可以清晰地聽到了那毫不留情地槍聲的。
其他人接連二三地倒地,倒在了這片養育他們的國土上,唯獨隻有那名老師——馬雷克還跪在地上,他的眼鏡早就碎掉,整個人狼狽不堪,頭上還纏着一圈又一圈的紗布,拿筆的手也變成了拿槍。
身材高大的弗裡德裡希舉着槍,黑漆漆的槍口抵着狼狽不堪的馬雷克的額頭,兩人四目相對,弗裡德裡希看見了男人從未屈服的決心,他知道如果不幹脆利落地解決馬雷克,這樣的人會把華沙攪得一個雞飛狗跳,必須要用強硬的手段鎮壓馬雷克,告訴波蘭人——反抗就是這樣的下場。
馬雷克在此時此刻突兀地笑了起來,他的眼眸裡閃爍着對捍衛國土的決心,他已經做好為了捍衛養育自己的國家付出一切的決心了,“德國人,你殺死我一個人,但是你殺不死千千萬萬的馬雷克。”
他相信波蘭會有無數個像自己一樣的馬雷克,不會屈服于德國人的槍口下,不會做亡國奴,溫文爾雅的男人在低頭親吻這片大地的那一刻,弗裡德裡希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他沒有一絲猶豫,鮮血濺起,男人徹底倒在了大地上,他的血在廣場上緩緩蔓延着。
弗裡德裡希看着倒在地上的馬雷克,他終于明白謝清嘉的眼神帶着憐憫的意思,終于明白為什麼會在水晶之夜的第二天她會突然提出去紐約……她不想讓自己和海因裡希成為劊子手,不想讓他們背負罵名。
他無比清晰地聽見了波蘭人罵他們是惡魔,罵他們是兇手,罵他們是該死的德國鬼子,罵他們是無情的戰争機器,罵的詞語十分難聽……但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養育他的祖國,他們是在謀生存、謀發展。
他不後悔走上這條路,落後就要挨打,不是嗎?他們是這樣走過來的,所以迫切地想要發展力量壯大自身,因為他們再也不想經曆一個面包都要50萬馬克的日子。
弗裡德裡希抛棄不了養育自己的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