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們的戰争結束了,屬于女人們的戰争剛剛開始了。
漢斯·貝克攔住了門,他面對茱莉亞的拒絕,言語之間已經帶上了幾分不耐煩,“巴比爾太太,我希望你和你的爺爺以及肚子裡的孩子都是聰明人。”
正當茱莉亞想說什麼,她的爺爺走了出來,白發蒼蒼的老人拄着拐子,在謝清嘉的記憶裡,茱莉亞的爺爺慈祥又和藹,而此時此刻的他眼神有些銳利,盯着漢斯·貝克一會,最後說道:“茱莉亞,開門吧。”
如今薩迪不在家,茱莉亞還懷着孩子,即将要生産,老人不想節外生枝。
他相信說這句話的人“無論如何,法國抵抗的火焰不能熄滅,也不會熄滅”會回來的。
他堅信着。
謝清嘉沉默地看着這場鬧劇因茱莉亞的爺爺而結束,她感到十分窒息,那種就像今天看見門口帖着的海報,鼓勵法國人接納侵略者的海報而湧現的憤怒,雖然她總是以為德國人要打誰跟自己沒有關系……
但是怎麼可能與自己無關,戰争影響到每個人。
她的學業因為戰争而終止,因為立場和身份必須明面上與好友們保持距離,因為戰争而有宵禁、食物管控,而如今,她甚至因為害怕而不敢阻止那個德國軍官想要入住茱莉亞的家。
對的,在那一刻,她意識到自己在害怕,她還有父母,害怕阻止了那個德國人,然後牽連到了父母怎麼辦?她是個膽小鬼。
弗裡德裡希站在夜色下,他看着謝清嘉神色難辨的表情,與她一起長大那麼多年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害怕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是大無畏的勇者。
更何況,如果茱莉亞·巴比爾配合的話,根本無須僵持那麼久,不過這些話,弗裡德裡希是不會在謝清嘉面前說的。
“莉莉,回家吧。”弗裡德裡希看着情緒低落的謝清嘉說道。
謝清嘉長籲一口氣,走回了客廳,林昭給弗裡德裡希開了門之後便回了房間休息,兩人一前一後地往少女的卧室走去。
弗裡德裡希打量着謝清嘉的卧室,和在德國的沒有什麼區别,書桌上放着五人的合照,他看了一會,嘴角微微上揚。
謝清嘉有很多話想要和弗裡德裡希說,卻又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說起,但是不管怎麼說,弗裡德裡希他們還是完成了三人的約定。
他們在巴黎再次相遇了。
“莉莉,我聽威廉說了你去了一趟丹麥是什麼情況?”弗裡德裡希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謝清嘉身上,平靜的目光下帶着微妙的不悅。
弗裡德裡希不悅隻是對于謝清嘉在這個時局下亂跑,他尊重并且不幹涉她的職業選擇。
“我的老師介紹我去了哈瓦斯通訊社工作,然後主編派了芙蕾雅和我去了丹麥。”謝清嘉知道他肯定會問,而如今哈瓦斯通訊社要淪為納粹的輿論喉舌……她的學業也被迫終止了。
弗裡德裡希知道哈瓦斯通訊社要被納粹接管,如果是平時,他會希望謝清嘉留下來,但是海因裡希那一番話讓他意識到,他要為謝清嘉考慮。
雖然他們現在高歌猛進,德國占着優勢,但是弗裡德裡希和海因裡希都無法24小時守着謝清嘉,兩人也很清楚占領區會發生什麼事情,而謝清嘉一家還要在巴黎生活。
“莉莉,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嗎?”弗裡德裡希問道,他私心地希望謝清嘉好好地呆在巴黎,但是也知道不可能。
謝清嘉靠在弗裡德裡希的肩膀上,仿佛又回到了三人在德國未發生暴動之前的日子,她坐在弗裡德裡希和海因裡希的中間,看着田園般的風光,和他們幻想着美好的未來。
“我的紅十字會還是要繼續參加培訓的,然後我不知道——”謝清嘉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眼前的男人是巴黎地區的負責人。
她不想讓他知道哈瓦斯通訊社的同事要打算另行組建通訊社的事情。
弗裡德裡希微微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宛如被掐住喉嚨戛然而止的少女,他握緊她的手,穿過她的指間,然後謝清嘉聽見了他溫柔的聲音,“莉莉,你不知道什麼?”
“……”謝清嘉沉默地看着弗裡德裡希,閉上了自己的嘴巴,下意識地握緊了他的手,青年的手心炙熱,她想起那次生病,燒得迷迷糊糊,是他守着自己度過漫長的一夜。
弗裡德裡希緊緊地盯着一言不發的謝清嘉,他的左手撫上少女白皙的臉頰,“莉莉,我希望我們之間不要有什麼隐瞞。”
對于謝清嘉,弗裡德裡希希望與她有關的所有的事情能在自己的掌控中。
謝清嘉與他對視着,咽了咽口水,說話的聲音有些抖,主要是弗裡德裡希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展現出另外一面——冷漠以及藏在他陰陽怪氣的表皮下的控制欲。
“弗裡德,我知道肯定瞞不住你,但是我不能說。”
“我們也是你的朋友……我和海因裡希和外人不一樣……”弗裡德裡希步步緊逼。
面對好友的步步壓迫,謝清嘉與弗裡德裡希對視着,卻說起了另外一個話題,“弗裡德,你知道我回巴黎的路上遇到了什麼嗎?”
她本想說薩迪的事情,但是看着弗裡德裡希這幅壓迫感十足的模樣便轉移了話題。
“我看見好多人在我面前被活生生炸死。”
“是你們德國人的飛機斯圖卡炸死了逃難的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