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零年十月十一日,貝當在一個廣播講話中探索了歐洲重建和平後,法國和德國合作的可能性,在演講中,貝當使用了“合作”一詞來描述與德國維持和平的想法。
在這個月,維希政府主動表現出與德國合作的意義——出台了一系列反猶太人的措施,并制定了猶太人這一特殊身份,從而便于将猶太人從公務機關、軍隊和媒體中清除,更嚴厲的政策還在後面,這使巴黎猶太女性生活愈發困難。
一九四零年年底格外寒冷,似乎是巴黎人印象中最寒冷的冬天,連日的大雪,銀裝素裹,屋外彌漫着詭異的甯靜,穿着大衣的謝清嘉和安娜踏上了覆滿白雪的路上前往尤琪的家裡,在路上看見了一個法國警察正在張貼着海報。
海報的内容是——德國人處死了從事間諜活動的、不法活動和颠覆活動的PCF,白紙黑字上列了好幾個人的名字,謝清嘉看見其中一個熟悉的名字,瞳孔一縮,他正是後來從哈瓦斯通訊社退出來另行組建通訊社的朱利安·李維。
謝清嘉沉默地盯着這張海報,感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壓抑感,她和安娜看着貼完海報的法國警察邁着歡快的步伐走進溫暖的咖啡館,融入了那群正在談笑風生的德國士兵中,兩名少女互相對視一眼,一言不發地提着裝着糧食的袋子往前繼續去尤琪的家裡。
他們能做什麼嗎?也不知道能做什麼,安娜承認自己沒有巴黎抵抗運動成員的勇氣,她承認自己是一個膽小鬼。
關于送糧食給尤琪的事情,謝清嘉在得到謝慷仁和林昭的同意之後,勻了一點家裡的糧食出來小心翼翼地與帶着糧食的安娜一起前往尤琪的家裡,尤琪的家裡距離市中心有點偏遠,她的母親失去了在學校的工作之後在找着散工,希望有人能聘請她,她還有兩個孩子要養活。
但很顯然,在如今的大環境下,在德國人的要求下,在貝當政府出台的政策下,猶太人、法國PCF不準在學校教書、擔任公職或者在司法界工作,受此影響,一些還生産經營的工廠、飯店、商店選擇了明哲保身,有人能理解,有人也不能理解。
面對謝清嘉和安娜的雪中送炭,尤琪感動到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她知道到處都是糧食緊缺,紅十字會正在與駐守法國的德軍進行溝通希望能夠派發愛心包裹幫助失去父母、失去長輩的孩子們度過難關。
隻是,他們不知道雙方溝通什麼時候能夠完成,紅十字會的愛心包裹什麼時候能夠送進來。
“莉莉,安娜,我真的很感謝你們........”尤琪激動到有些語無倫次,她和母親的找工作都不順利,現在大家都知道她的母親是猶太人,她有猶太人血統,她的哥哥生死不明,家裡的經濟狀況十分堪憂........
尤琪之前看着抱着自己說好餓的妹妹,痛恨索菲亞、痛恨該死的德國人、痛恨這場該死的戰争,如果沒有這場戰争,如果也沒有二十年前的那場戰争,她不會失去父親和哥哥,她的媽媽也不會因為是猶太人而沒了工作。
謝清嘉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說肯定會過去,說巴黎會被解放,好像這些都無法解決尤琪一家如今的生活困境........戰争,戰争,戰争,受苦的永遠都是群衆罷了,這個時代扭曲癫狂到讓所有人都變得面目猙獰。
巴黎入夜了。
謝清嘉回到卧室的時候看到了正在看着三人合照的弗裡德裡希,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見到弗裡德裡希,這次見到他的時候恍如隔世,兩人隔着不遠,面前高大的金發青年似乎與記憶裡的青年相差甚遠。
聽見腳步聲,弗裡德裡希收回了看着合照的目光,他直起身子看着謝清嘉,屋内靜悄悄的,靜得似乎能聽見兩人的心跳聲,他看着一言不發的少女,主動開口:“莉莉,我來給你送新年禮物。”
互相送聖誕禮物已經是三人多年以來的習慣,謝清嘉想起自己有一年收到弗裡德裡希的聖誕禮物是他上軍校之後第一次打靶獲得滿分的子彈,經過了處理做成項鍊給她,那時候她和赫爾嘉吐槽弗裡德裡希什麼神奇審美。
原來已經過了那麼久。
弗裡德裡希這段時間的确很忙,那群從事間諜活動的法國人中還有芙蕾雅沒有抓到,根據審訊回來得到的情報,在巴黎的芙蕾雅和一名曾經在德國讀書的中國人關系不錯,在巴黎的中國人、又是曾經在德國讀書、和芙蕾雅關系不錯的,他一下子便想到了是謝清嘉。
那次搜捕芙蕾雅的公寓,弗裡德裡希在現場碰見了謝清嘉。
他不認為謝清嘉知道芙蕾雅的真實身份,但是從芙蕾雅在巴黎的人際關系來看,朱利安·李維已經被抓,順藤摸瓜也摸出來了其餘巴黎抵抗運動成員,在逃的芙蕾雅想要暫時找一個躲藏的地方,謝清嘉是最符合的人選。
雖然已經快半年了,芙蕾雅依舊沒有出現,但是弗裡德裡希不打算把監視的人手撤回去。
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茱莉亞終于可以通過官方渠道寫信給成為戰俘的丈夫薩迪,有部分巴黎女人對于茱莉亞的行為表示不滿與懷疑,但是更多的巴黎女人是迫不及待地寫信給她們的丈夫,不管能不能回信,有個寄托總是好的。
畢竟她們的丈夫還活着,隻是成為了戰俘而已。
索菲亞和她的姐姐與寄宿在她們家的德國軍官打得火熱,姐妹二人從這兩名德國軍官身上謀取糧食與權利,總算在這個猙獰的年代活下去,姐妹二人參加了德國大使館舉辦的新年夜舞會,衣香鬓影,成為了交際場上一對耀眼的姐妹花。
謝清嘉的生活依然繼續着,照常去紅十字會上課,考慮到以後可能會被派去東線戰場,這段時間都在努力學着俄語,她的俄語老師是自己的媽媽林昭,林昭随着丈夫謝慷仁在國外留學的時候學會了俄語。
謝清嘉曾經覺得林昭無法發揮自己的才華有點可惜,但是對于林昭來說,她的家庭是徹頭徹尾的腐朽的封建大家庭,父親有十幾房姨太太,對于大男子主義又保守的父親來說,女兒不過是他生意場上的籌碼。
她能夠從那個泥潭中掙紮出來,跟随着丈夫看到了廣闊的天地、感受過精彩的人生已經十分滿足了,現在的她希望兒子謝清越能夠平安地活着回來,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地熬過這場該死的戰争,希望他們總有一天可以回到故土,回到那個種着大樹的院子裡。
謝清嘉給弗裡德裡希和海因裡希準備的聖誕禮物是兩件厚實的毛衣,一想到一九四一年即将到來,他們肯定會有人被派去東線戰場,希望這件毛衣能夠讓他們抵抗西伯利亞的寒流,無論如何,她不想失去弗裡德裡希和海因裡希。
“弗裡德,這段時間海因裡希都很忙嗎?”謝清嘉伸手想要理順弗裡德裡希因為穿衣服而變得亂糟糟的頭發,男人見狀,順勢彎腰配合着她的高度,聽到她的問題點了點頭,沒有說海因裡希在做什麼,“莉莉,他的新年禮物到時候他自己會給你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