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一九四一年的六月已經悄然而至。
謝清嘉康複之後,見了弗裡德裡希一面,海因裡希回了部隊,這段時間都在訓練。
弗裡德裡希靜靜地坐在她的對面,目光如同春日裡最和煦的陽光,輕柔地灑在她身上,眉眼間滿是溫柔,“莉莉。”話到嘴邊,他并不知道要和她說什麼,因為他所做的事情血腥、殘忍,如何與她說這些事情了。
這是他的信仰,他的工作,成為惡魔也沒關系。
他已經是了。
“海因裡希可能會被派往蘇聯。”弗裡德裡希說道,他們知道與英國的空戰敗了後,上面肯定會派海因裡希再去别的地方,而如今很大可能劍指蘇聯。
聞言,謝清嘉的臉色有些蒼白,她沉默地握緊了茶杯,“蘇聯嗎?”終究,還是來到了這麼一天,她的好友要被派去東線,踏上了既定的命運。
她記得六月二十二日這天,是星期天,德軍分成三道,在波羅的海與喀爾巴阡山脈之間,湧入蘇聯的國境内。
“海因裡希想他出發那天你去送他。”弗裡德裡希說道,他們不敢往前一步的原因很簡單,不确定是否可以活着回來,他們很珍視謝清嘉,所以并不想給一個不确定的未來給她,但是當下,所有人的未來都是不确定的。
他知道謝清嘉已經為謝清陽哭過很多次了,那是摔得粉身碎骨的中國飛行員,隻留下了銘牌,留下了照片,其他什麼都沒有留下。
謝清嘉僵硬地點了點頭,她想過海因裡希能不能不去,能不能不去東線,但她知道自己的這樣的想法實在荒謬,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也不說自己是否能說服他,“好,弗裡德,你呢?你還會在巴黎嗎?”
“我可能會調去布拉格。”弗裡德裡希對于自己的調動沒有什麼異議,作為軍人,服從命令是他的職責,在調去布拉格之前,他需要回去柏林一趟接受授勳,“莉莉,你要和我一起回一趟慕尼黑嗎?”
弗裡德裡希想,如果她能見到赫爾嘉或許心情會變好一點。
聽着他這話,謝清嘉愣了片刻,想到了赫爾嘉,那個學習航空工程的女孩,留下當下流行的鮑勃式短發的女孩,他們是最要好的朋友,想到了她曾經在柏林、慕尼黑生活過的日子,那些日子一去不複返了。
“不用了,未來我會回去的。”謝清嘉說道,未來她會回去的。
未來她也會回到中國的。
隻是,謝清嘉沒有想到自己會那麼快再次回到柏林。
很快便到了海因裡希離開的日子,謝清嘉趕了過去送他離開,看着身姿挺拔的男人,他帶着溫和的笑容與她對視着,注意到她一直蹙着眉,神色擔憂,擡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臉,“不要擔心,莉莉,你給我準備的,我都要帶好。”
“莉莉,給我一個吻,可以嗎?”海因裡希俯身彎腰看着謝清嘉,眼眸裡仿佛藏着一片汪洋大海,期待地凝視着她,目光如同春風拂過花苞的微風般。
說實話,他對于劍指蘇聯并不看好。
甚至,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種預感,劍指蘇聯,這個廣闊的國土會成為他們走向失敗的重要因素。
他質疑過這樣的決策,懷疑過這樣的決策是否會把他們徹徹底底拖入泥潭,當然他這樣的顧慮自然不是他一個人有,部分将領對于征蘇的危險感到恐懼,而他聽他的上司所言,元首對于他們的懷疑态度感到焦慮,所以不得不說服他們,使将領們心悅服誠。
将領們懷疑,卻根據效忠的宣示,不能不服從元首。
謝清嘉一想到海因裡希即将要奔赴東線,去打一場注定失敗的戰争,被拖入戰争的泥潭,被冠以侵略者的稱号,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與他對視着,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晃轉着,“海因裡希......”她想說能不能不去,能不能不要去。
她的反應落在海因裡希和弗裡德裡希的眼裡,海因裡希知道她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什麼,知道她在想什麼,但德國養育了他,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即使這是一個在他眼裡持有懷疑、不确定的命令。
海因裡希的雙手輕輕地捧起謝清嘉的臉龐,輕柔地抹去她的淚水,指尖帶着無盡的溫柔,唇瓣輕輕地落在她的額頭上,細膩而又深情,仿佛在訴說着他們曾經的一切,他不想說自己一定會回來的,自己一定會再和她見面。
他不想說,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回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愛謝清嘉,隻要知道她好好地活着,成為他要活着回來的念想就好了。
“莉莉,你很堅強,也很勇敢。”海因裡希用力地抱緊了謝清嘉,鼻尖落在她的肩膀上,聞着她身上的香味,對于出發去蘇聯的不安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很多。
弗裡德裡希站在門口處,他看着向自己走來的海因裡希,他們一起長大,一起度過了那段年少的歲月,如今他的好友要奔赴那片廣闊的國土.......不知道為什麼感到有些擔憂,不知道為什麼,難道自己真的被海因裡希的說法說服了嗎?
認為劍指蘇聯會使德國陷入戰争的泥潭嗎?
難道他真的被說服了嗎?
“弗裡德,照顧好我的媽媽、莉莉,也照顧好自己。”海因裡希輕輕地拍了拍弗裡德裡希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