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豪仔離開旅館的動靜吵醒了店主,沒過多久火塔便又燃起了火光。
房間裡面的燈不需要再開着,兩人在黑暗中各自躺在床上。
玄陸離暗中檢查着自己的傷勢,撞到方向盤斷裂的肋骨現在已經摸不到豁口了。她剛想背着唐年再吃幾粒止痛藥,突然從隔壁冷不丁地傳來一句。
“你如果有事的話,一定要叫醒我。”
“好。”
玄陸離這邊剛應下,就聽到她又接着說道:“這樣我好提前挖坑,趁着新鮮就給你埋了。”
玄陸離在黑暗的遮掩下無聲地笑了,同時松開了攥緊藥瓶的手,似乎也不覺得痛了。
時間又不知過了多久,她們都睡了。
隻剩下風仍然清醒,在星辰銳利的目光下,呼呼地吹進牆壁間隙,企圖窺探最深處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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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陸離大多時候睡眠都很淺。
因而當唐年靠近時,她早已警覺醒來。
她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肋骨正被輕手輕腳地戳動。圓潤的指甲尖小心地點在裸露的肌膚上。
明明是微乎其微的觸碰,卻能引發蔓延她全身的癢意。
如果不是憋氣引得橫膈膜發痛,忍不住輕咳了一聲,玄陸離覺得她還能裝睡更久些。
唐年意識到她醒了,連忙蓋上衣角,雙手環抱在胸前,故作鎮定地解釋道:“别誤會啊!我就是看看你還有沒有氣。”
玄陸離不打算拆穿,順着她的話問道:“那你是如願呢,還是失望呢?”
“一丢丢失望吧,差一點就能吃席了。”
唐年一本正經地說完,自己倒是先憋不住笑了。
“诶?你的斷骨都能這麼快長好,為什麼我捅的口子還滲着血呢?”
“不是你的原因,是我後來又不小心扯到了。”
“好吧。既然你醒了,也省得我再叫你。”
此時外面的天還隻是蒙蒙亮,唐年卻早早收拾起裝備。
“安全區那邊傳來消息,我們的行蹤已經暴露了。這裡不太安全,我們最好盡快離開。”
兩人走出旅館剛準備上車,就見店主老頭蹒跚地走了出來。
唐年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感覺昨天還精明滑頭的老頭一夜過後衰老了許多。他站在旅館門口,眨着渾濁的雙眼,煞有其事地望着她們兩個。
“快逃吧,”他重複着,“快逃吧,末日就在眼前。”
唐年急着離開,随口敷衍道:“逃?逃去哪裡?你是腦子被打傻了嗎?”
老頭走下門口的台階,跌跌撞撞地來到唐年身前。
“它們要來了,就要來了。”
他現在的狀态和昨天大相徑庭,溝壑縱橫的蒼老臉頰上充斥着不安,眼球在緊張地亂顫,嘴裡不停地念叨着。
“白晝終将變成黑夜,指引光明的人也會帶來黑暗,焰火墜地後将是新的末日。”
唐年手扶在車門上,擔心老頭魔障,好心多說了兩句。
“老頭,末日已經過去了,災難不會再出現。在這裡,我們都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唐年以為,老頭隻是在劫難中受過創傷,才會偶爾神神叨叨不清醒。
但後來發生的一切證明,她錯了。
唐年發動皮卡駛離旅館前,瞄了一眼後視鏡,大門前已經沒了老頭的身影。她估摸着他應該是回去補覺了,便沒有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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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公路行駛了沒多久,唐年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樣,連忙踩下刹車。
在晨光的照射下,一顆反射着光亮的錫紙團正被風推着從公路上擦過。饒是隔着車前三五米的距離,唐年依然能夠聽到錫紙摩擦地面的沙沙聲響。
她正疑惑這荒郊野嶺哪來的錫紙團,旁邊人突然撲了過來。
“小心!”
還不待唐年反應,玄陸離就放倒了駕駛室的座椅,迅速地壓在她身上。
“砰!”
幾乎是同一時間,車窗玻璃應聲而碎。
短暫的停頓過後,第二顆子彈緊接着射過來,擦着玄陸離的發尾,打在副駕駛的座椅上。
唐年試圖分辨出埋伏的位置,卻被玄陸離搶先了一步。
“十點鐘方向,距離六百,高度五十,是一把中口徑的狙。”
“你很專業嘛。”
玄陸離面對這種緊急情況,就和喝水吃飯一樣稀松平常。
她一臉平淡地道:“以前聽過太多次了。”
“那你猜,我的車門防彈嗎?”唐年話音未落,子彈就擊中了鋼闆。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嗯!看來效果不錯。既然如此你起來吧,我不需要你護着。”
玄陸離沒有做聲,也不打算退讓。
唐年一直搞不懂,自己為什麼回回都被她按在下面。明明自己力氣不小,反倒是玄陸離看着更像是會被一陣風給撂倒。
玄陸離就擋在她的身前,咫尺之間,足以叫她望進對方的眼底。
混亂的鼻息在狹窄的空間裡相互交融,躁熱的氣息在方寸之間徒然劇增。成年人之間那點彼此心知肚明的小心思,像是一團被風吹起的柳絮,搖曳着飄向空中。
唐年将自己蕩漾的心神拽回到原處,持續在線的傲嬌屬性促使她再次嘴硬。
“嘿!你幫我擋再多次,我都不會感動的。”
玄陸離愣了一下,失意的眼神短暫出現,就被她掩飾了下去。
“聲音停了。”
唐年分神去聽,山坡上埋伏的那位确實有好一陣沒再開火。
“小心些,他準備過來了。”
如她所料,那人看不到車内的傷亡情況,沒辦法跟雇主交差,一定會走過來确認清楚。
然而他剛換好武器準備下山,就被埋伏許久的另一人偷襲。對方招呼都不打一聲,上來就直接突突了半匣子彈。他連回身反擊的機會都沒有,就滿身鮮血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