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十七分,沈雲在沈川的抽屜裡發現那本黑色筆記本時,窗外正下着雨。雨水敲打着玻璃,像無數細小的指尖在叩問。他本不該翻弟弟的東西——如果半小時前,沁回笙沒有發來那段錄音的話。
「沈雲,聽聽這個。」
錄音裡沈川的聲音陌生得可怕,帶着某種甜蜜的殘忍:「學姐,你猜哥哥如果知道你初中給我下過安眠藥,還會不會用那種眼神看你?」
(可沁回笙從未做過這種事)
沈雲的手指在發抖。他想起上周在圖書館,沁回笙突然攔住他時蒼白的臉色,她欲言又止的表情,還有那句被沈川打斷的警告。當時他隻當是女生之間的龃龉,現在卻像被當頭澆了一盆冰水。
筆記本的紙張已經泛黃,顯然有些年頭了。最早的記錄可以追溯到五年前——那時沈川才上小學。
沈雲的胃猛地抽緊。他記得那天,自己莫名其妙腹瀉到虛脫,而沈川整夜守在床邊,眼睛哭得通紅。當時他還感動于弟弟的體貼,現在想來簡直毛骨悚然。
沈雲跌坐在床沿,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紙張邊緣。這本子像潘多拉魔盒,每翻一頁都炸開一簇血色的認知:
- 2019.9.3林心的素描本(已處理)
- 2014.11.8 沁回笙的轉學手續(附照片:她哭紅的眼睛特寫)
墨迹在視線裡暈染成蠕動的黑蟲。沈雲突然想起林心轉學前夜,塞給他那張被雨水泡爛的紙條;更想起沁回笙重逢時那句顫抖的"小心你弟弟"——
不隻有自己,原來所有人都知道。
隻有他被困在沈川編織的透明繭房裡,以為那些疏遠、消失、決裂都是命運偶然的惡意。
記憶突然閃回到更早以前。高中時總愛找他讨論題目的學習委員,在某天之後突然對他避之不及;大學迎新會上主動加他微信的學妹,第二天就把他拉黑;甚至連他最敬重的導師,都在他申請課題組的最後關頭突然變卦......
一樁樁,一件件,原來都不是巧合,看來我的猜測沒錯。
沈雲猛地合上筆記本,卻看到封底内側貼着一張照片——是他熟睡時的側臉,枕邊擺着一把剪刀。照片邊緣用紅筆畫了個愛心,旁邊寫着:
「哥哥的頭發真軟,像小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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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漸急,沈雲的太陽穴突突跳動。某些被美化的記憶開始剝落糖衣,露出内裡尖銳的真相:
沈川"不小心"打翻奶茶弄髒他手機,第二天通訊錄裡少了七個聯系人。當時弟弟跪在地上擦水漬,肩膀抖得像淋雨的雛鳥:"哥哥别生氣…"
現在想來,那杯奶茶潑得太過精準,正好浸透了SIM卡槽。而當他去維修時,店員奇怪地說:"真少見,像是被酸性液體腐蝕過。"
記憶像被重新剪輯的電影,每個溫情片段背後都藏着沈川精心布置的提線。最可怕的是,這些年來他竟然對這些操控渾然不覺,甚至把沈川的偏執當作依賴,把控制錯認為關心。
但要說拒絕對的,他也懷疑過沈川的舉止。
沈雲突然想起某年寒假。他随口提了句"高中同桌要來找我玩",當晚沈川就發起了高燒。他不得不取消約會在家照顧弟弟,而沈川蜷在他懷裡吃藥時,嘴唇擦過他指尖:
"哥哥,我是不是很麻煩?"
現在想來,那場高燒來得太過蹊跷——體溫計顯示39度,但沈川的掌心卻冰涼;退燒藥剛喝下去就"睡着",可當他輕手輕腳想出門時,弟弟總會"恰好"醒來。
沈雲抓起筆記本砸向牆壁,紙頁嘩啦散落。其中一頁飄到腳邊,上面是沈川工整的字迹:
今天哥哥摸了陳陽雲的肩膀,3秒。
胃部突然絞痛,沈雲沖進衛生間幹嘔。鏡子裡的人眼眶通紅,嘴角還留着傍晚被沈川溫柔擦拭過的淤青——
「哥哥要小心啊。」弟弟的指尖帶着藥香,“我會心疼。”
多諷刺。那些保護欲爆棚的觸碰、那些充滿占有欲的注視、甚至那些為他打架留下的傷疤,原來都是沈川自導自演的守護儀式。而他居然為此感動過。
更可怕的是,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是否真實。那些他以為的"偶然",有多少是沈川精心設計的必然?那些他認定的"事實",又有多少是弟弟刻意營造的假象?
比如父母常說的"阿川最聽你話",真的是因為弟弟乖巧,還是因為所有不聽話的證據都早已被銷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