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上仍有暗橘色跳躍。
瓦斯爆炸、烈焰燃燒。自衛隊直升機的螺旋槳聲,似遠非近。
距離白晝的第一束晨光,尚有幾刻鐘的時間要過。但這一夜,注定成為深山町居民的不眠之夜。
绮禮背對着avenger跟rider,往前走。
半個城市被摧毀了。理由與過程都無所謂。
冬木的災難并不重要。
绮禮看着前方白銀色的西式教堂。他告訴自己,切嗣為了避免讓聖杯落入其他參賽者手裡,已經做了應該做的。
而绮禮此刻應該做的,是單獨進入冬木教會至少三分鐘。立刻。馬上。不容許一點兒猶豫。
完成任務是、切嗣能回到娜塔利亞與久宇舞彌身邊的唯一途徑。
绮禮在教堂門前站定。指尖落在門把。
腳指頭到脖子上的每一跟頭發,都在叫嚣着反對。
平行世界父親的同位體不知道自己曾經做過什麼。這位‘言峰璃正’嚴格意義上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父親。這三分鐘内,绮禮可以什麼也不說,甚至不用與璃正神父眼神交接。
但為什麼,胃部翻江倒海。
绮禮推開了教會的門。
這是他欠切嗣的債。言峰绮禮欠衛宮切嗣一個‘不能回家’的債。
他欠他不止一個奇迹。他欠他教會以外的生活。他欠他每日的餐桌上,食物有酸甜苦鹹的味道。他欠他理解為什麼音波的震蕩會等于旋律在靈魂上共振。他欠他24年冗長的人生後,終于有一天晚上能為了遙望銀河分神。他欠他某日早晨清醒過來,背部發酸、手臂僵直,卻為了太陽光穿過窗簾,照耀皮膚表層、有一個煩人的家夥枕在肩上,在心髒附近漾起短暫又柔和的奇迹。
教會的門在绮禮的背後關上。
绮禮已經做好面對璃正的準備。可奇怪的是,禮拜堂内,沒有一絲光線。
合理的解釋是:璃正神父湊巧外出了。
他皺了皺眉。釋然所衍生的卑劣感鋪天蓋地而來。前任代行者垂下眼,将情緒盡數壓抑。
聖堂教會,是聖杯戰争的中立勢力。璃正神父因此擔任聖杯戰争的監督人員。但這不等于不能夠外出。尤其是大地震前,未遠川的海怪事件,恐怕有許多普通人成為‘神秘’的目擊者。聖堂教會要負責所有魔術事件的隐蔽。
地震是天災,有科學根據。但觸手巨怪,明顯是超自然狀況。有多少目擊者等于有多少麻煩。
绮禮暗忖:也許父親出面去處理了、也不一定。
他在大廳的入口處維持着緘默。沒能第一時間發覺漆黑的空間裡不隻有他一個人。直到對方先發出聲響。
“沙沙。”
绮禮猛地回頭:不是父親。
他試圖抽出一把黑鍵,但是身上穿的卻是切嗣的風衣外套,半把黑鍵也沒有。绮禮改為擺出八極拳的架勢,放低重心。
“平行世界的、言峰绮禮先生。久疏問候。”
熟悉的嗓音憑空冒出來。
“──你身上,沒有黑鍵嗎。”
與绮禮昔日一緻的、毫無感情的口吻,幽暗又滲人。
穿着神父禮裝的‘言峰神父’直勾勾的看向大門的位置。绮禮陷入僵硬。他的夜視不差勁。幾秒鐘的适應,就能将禮拜堂内狀況盡數掌握──這就是為什麼,他的雙手開始不受控制的抽動。
言峰璃正的屍體,卧倒血泊裡。
鼻子能聞到血腥味,空氣中,甚至有極其微弱的煙消味。
──‘父親’死了?
在天主的祭壇前面。绮禮能看的一清二楚。言峰神父的袖子、手掌上,全沾着血迹。
毫無疑問,殺戮是不久前才發生的。
空氣越來越稀薄。
──為什麼?
“神即聖靈。”
言峰神父的臉上有着被化學藥物侵蝕所遺留的疤痕。說話也不怎麼流利。那是切嗣兩天以前投擲化學藥品的傑作。
“因此、我等崇尚神祇,須以靈魂、和真理俯首叩拜。”
──約翰福音4:24小節?
绮禮沒有反應過來。下一秒鐘,刺眼的白光照亮了整個空間。聖杯戰争監督者-言峰璃正手臂上的令咒,全數轉移到了參賽者-言峰神父的手上。
──這看起來、簡直像是。
失去Master資格的‘言峰绮禮’為了令咒殺死了‘言峰璃正’?
绮禮大口換氣。如同食道被自己做出的結論給灼傷。這興許隻是一個錯誤的假設,是一場過度誇浮的誤會。因為他不會這麼做的──如果換成是他、他不會──
真的不會嗎?
左邊的脖子上,疤痕劇痛,就像燒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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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戮,正所謂以人類之姿觸及天父的職權,侵渎神的權柄。
1989年,事件發生隔天的審訊會議上,一名垂垂老矣的神職人員這麼說道:單憑一己的決斷的殺戮是重罪。自我了斷是一種冒犯的、未經考慮的、輕率。自私的舉動。
──言峰绮禮,你在聖像跟前自戕,有否緣由辯解?
起初。他未執一詞。安靜聆聽,不打算給予任何回應。直到審問人員自慌自亂。
因為事實的真相有多麼的滑稽、多麼可笑!将自己的頸動脈撕開,不過是再也不能夠以沈默裝作理解、再也不願意因沈默被當成群體中的一員。在破綻之物眼裡,自我殺戮無痛苦也無慈悲。生與死的界定,鮮少會在他的感情層面直接連結。
什麼都沒有。
什麼也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