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擺出一副‘我願意配合是因為我一直都很乖’的嘴臉,任由绮禮一面放出治療魔術一面替他進行健康評估。
“沒錯吧?我身上一道傷口都沒有吧?”
不知道多久以後,绮禮終于停下了評估切嗣的動作。
被證實身上真的沒有受傷的切嗣,蹬鼻子上臉,欠揍地展現出了顧影自憐的神情。
“你剛剛居然不肯相信我?绮禮,我的感情受到了重大的傷害!”他戲劇性地對着空氣吆喝道,“我是那麼地誠實又那麼地友善!但你!你總是對我報以懷疑與不信賴──”
绮禮沒有理會他。
昔日的代行者轉身彎下腰,從不遠處的地闆上撿起了‘魔術師殺手’被打落的1217-軍用卡巴(Ka-bar)刀械。他甚至沒有費心賞給切嗣一個不悅的白眼。
“你待在原地别動。”绮禮背對着切嗣說。他來到某一具屍體附近蹲下。
──怎麼回事?
切嗣眨了眨眼睛。姑且按照绮禮的話,站在原地不動。
昔日的代行者,就這麼開始依照遠近順序,一個接一個的查驗了整間道具倉庫之内,橫躺在地上的屍首。貌似是為了确保這個空間除了他自己、切嗣與魔術師殺手之外,沒有第四個活人存在。
當绮禮來到第六具屍首的右側──
他注意到那是頸椎骨斷成好幾截的、尚有餘溫的‘久宇舞彌’的遺體。呼吸簡短地停頓了一段若旁觀者不夠了解他就很難察覺到的時間。
這,大概是绮禮抵達道具倉庫的八分鐘内,展現出最劇烈的情緒反應。
切嗣一開始沒覺得绮禮有什麼古怪的。
直到他慢了半拍、才意識到:
──绮禮留到最後一個才去檢查的屍體……是虛淵玄筆下的‘言峰绮禮’的屍體!
─ ─ ─ ─ ─ ─ ─ ─ ─ ─
道具倉庫的一個角落裡。
绮禮已經排除掉除此之外的每一具遺體目前正在詐死的可能性。
他謹慎地來到‘言峰神父’的半徑一米之内。
心中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告訴他趴在地上動也不動的‘言峰神父’随時會撲起來攻擊人。
有賴自身的意志力,绮禮才能驅使自己接近如此危險的事物。
替‘言峰神父’驗屍的過程中。
他全神貫注,絲毫不敢大意。每一個步驟絕無任何的延誤。
灌注了強化魔術的軍刀片刻不離右手。
主要用以驗屍的左手,一刻都沒有耽擱。
可出于不知名的原因,他遲遲無法停下各種測試──瞳孔、脈搏、心髒上的洞口、略顯硬直的四肢……每一個關鍵點無一不被重複檢驗了至少兩遍。然而盤據在思維中樞之内,某片揮之不去的厭惡感、卻阻礙了他判斷的基準──無論獲得多少證據、發現了多少征兆……他也沒有辦法說服自己:躺在地闆上的‘言峰神父’是一個‘死人’。
碳鋼制成的軍刀握柄,因為右手手掌過大的握力,扭曲了原本的形狀。
绮禮繃緊下颚。
耗費了過長的時間,仍舊無法得出‘言峰神父已經死亡’的結論。
──既然如此。
他用力地扳過了‘言峰神父’僵直的頭顱。
軍刀的刀鋒,沿着微涼的皮膚表面抵住了‘言峰神父’右側頸動脈的位置。
──既然如此……!
“如果這家夥還活着,早就找準機會偷襲我跟另外一個衛宮切嗣了。”
切嗣扳住了绮禮拿刀的左腕。
“這家夥死了。死得透透徹徹的。”
切嗣冷淡地說,“心髒被起源彈貫穿。是另一個衛宮切嗣幹的。我當時人也在這裡,我什麼都看見了。”
绮禮回過頭,毫無感情地睨了切嗣一眼:“我不是讓你留在原地别動嗎。”
“這個人已經死了。”
切嗣加重語氣,又重複了一遍。
“如果你認為往死人脖子上補刀會比較好,就放下刀子交給我來做。”他垂下視線。沒有正面回應绮禮的問題,而是異常認真地說:“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有那麼一瞬間。
绮禮似乎想開口與切嗣争吵。
但他最終收回了手。一句反對的話也沒有提出。肩膀逐漸放松了下來。
“……我明白了。”
他輕聲地說。在切嗣身邊站立起來。
仍然握着那把軍用卡巴。绮禮思考了幾秒鐘,理所當然的換了一個話題。
“扒掉另一個‘衛宮切嗣’手背上令咒的工作由我來做。”
绮禮斬釘截鐵地看着切嗣的臉說道:“我沒有在跟你商量……不許搞任何小動作!”
切嗣無奈的攤手笑了。
“行啦,快去結束這場該死的聖杯戰争。”
他擠出一個‘我哪裡敢忤逆你’的小眼神,下一刻,卻仿佛戲精上了身:
“我家的孩子長大了就學會頂嘴了!”切嗣誇張的發出了一聲歎息,拭了拭不存在的眼淚,惺惺作态的用上了詠歎調,“爸爸我好傷心又好驕傲!這種感覺是什麼呢?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即将面臨空巢期的家長’才能品嘗的既期待未來又擔心孩子會學壞的焦慮之情嗎?”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戲劇性的結論道,“啊啊、我的人生,終于要迎來一個全新的裡程碑了!”
绮禮煩躁的移開了目光。
“而且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啊?”切嗣低頭看手表,“原來都快三點鐘啦?绮禮,怪不得我整個人困得簡直要發瘋了──”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一臉震驚地仰起脖子。
绮禮順着切嗣的動作,也往兩人正上方天花闆的位置看去。
下一秒鐘。
聖杯的溢出物──潰堤着、腐蝕着一切的瘋狂的黑紅色泥沼──融掉了市民會館一樓的舞台、超出了魔術師們與代行者們可以控制的範疇。
從道具倉庫的天花闆上──
黑泥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瀑布,朝着绮禮與切嗣傾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