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7月2日,天氣炎熱,蟬鳴聲在樹葉間一層一層疊響,吵得人心浮氣躁。
高三(17)班裡,同學們正在小聲說話。這堂課本來是班會課,然而,上課鈴打響五分鐘了,班主任還沒出現。
班長跑去辦公室找了一圈,隻帶回來一句話:“王老師不見了。”
這個消息引發了一陣騷動,教室後排幾張書桌被推得嘎吱作響。
紀明川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别吵了,安靜自習。”
紀明川聲音不高,卻在一瞬間壓制了喧鬧。他神情冷靜,一手按住桌角,視線掃過教室後排。坐在後排的幾個同學翻開書本,吵鬧聲也漸漸停止了。
他坐下,不再說話。
風從窗簾的縫隙之間吹進來,吹動他的校服領口,露出“省立一中”的校徽,白底藍字,清晰分明。
教室裡絕大多數人都安靜下來,低頭開始做題,筆尖在紙上劃動,發出一陣沙沙聲。
窗外,楚天青站在走廊上,目光透過窗戶,看着教室裡的一張張面容,微微出神。她的雙手垂在褲縫兩側,掌心滲出一層薄汗。
今天是她轉學到省立一中的第一天。
她太緊張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做什麼,整個人像是被陽光曬得發懵,站在一個陌生的世界裡,短暫失語。
這時,班主任王老師走到了她身後。
她連忙轉身:“老師好,我叫楚天青,今年十七歲,是從縣城轉來的。”
王老師大概四十多歲,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穿着一條深棕色連衣裙,腳踏一雙矮跟皮鞋,踩在地磚上“砰”的一聲響:“我是你的班主任王秀蘭,教語文,校長已經把你的情況和我說了。你要是遇到什麼困難,學習上也好,生活上也好,都可以來找我。”
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你現在重新開始,不容易,我希望你在咱們班過得踏實一點。”
楚天青雙手背後,低着頭,輕聲回答:“謝謝王老師,我一定會好好學習。”
楚天青從高一開始休學,曾經在醫院住了半年,又在家裡休養了一年多。
今年四月,醫生說她狀态基本穩定,可以不再吃藥,不用繼續複診。
楚天青把全部的注意力投入學習,想要找回自己失去的時間。六月下旬,她順利通過了省立一中的高三插班測試,被校長特批入學。
她知道,省城是個卧虎藏龍的地方,省立一中又是全省最好的高中,這裡的學生都是優秀人才。她不敢有一絲驕傲,也不敢指望别人會理解她。
王老師聽說了她的情況,還願意接納她,她心裡是十分感激的。
“行了,老師相信你,”王老師說,“你進班吧。”
楚天青緩步走到了教室門口,在門外停頓了幾秒鐘,這才踏入門内,掃眼一看,班上共有五十四個人,剛才站出來維持秩序的男生,正坐在倒數第二排。他并未擡頭看她,仍在飛快地做題。
後排黑闆上方寫着一行紅字:“高考倒計時341天。”
她的目光停在那裡,緊張的情緒一下子消散了。這一刻,她意識到,她回來了。
這裡不是醫院,沒有日複一日的封閉平靜,更沒有忘記時間的空洞感。
她像一條遊回大海的小魚,水是涼的,但她并不害怕。
教室裡的喧鬧聲充滿了鮮活氣息。她感到自己确實還活着,不是活在回憶裡,也不是困在空白裡,而是站在這聲音之中,這紛亂而真實的此時此刻。
王老師帶她走到講台前,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幾十道目光齊刷刷望向她。
王老師敲了敲講桌:“這位是新來的轉學生,楚天青。從今天起,她就是咱們十七班的一員,咱們班上的同學,不僅要在學習上互相競争,也要在生活中互相扶持,誰學得快,就幫一把走得慢的,大家聽懂了嗎?”
全班同學齊聲回答:“聽懂了!”
王老師擡起手,指向最後一排:“楚天青,你坐那裡。”
楚天青毫不遲疑地走了過去。路過倒數第二排時,她低頭一瞥,看見桌上那本寫着“紀明川”三個字的作業本。
字迹工整,端正有力,像是專門為考試練出的筆迹。
楚天青的目光順勢一擡,悄悄打量起了紀明川。
他身上的校服幹淨整潔,坐姿挺拔,相貌英俊,指尖握着一支黑色簽字筆,正在演算一道數學題,顯現出一種安靜而自律的氣質。
原來他就是紀明川,省立一中的年級第一。
楚天青放下書包,坐了下來,位于紀明川的正後方,仿佛與他距離很近,又有些微妙的隔閡。
或許是焦慮症犯了,又或許是情緒過于激動,她的心髒跳得飛快,久久沒有平靜下來。
周圍的同學都在看書、做題,隻有她還在發呆。
現在,她是真正的高中生,不是穿着病号服的病人。班上同學都是她的同齡人,陌生又充滿可能。
這種感覺讓她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又忍不住開始幻想,也許自己能交到幾個朋友,能和朋友們一起出去玩,去操場上散步,去校園超市裡閑逛……哪怕隻是和同學一起去食堂吃飯,對她來說,也是一種珍貴的體驗。
生活回歸了正軌,心裡才有了一點安全感。
楚天青從書包裡拿出今天領到的教材,封面上印着《省立一中高考一輪複習》。
她一頁一頁翻動,翻得很快,從始至終,沒動過一次筆。下課鈴響起時,正好翻到最後一頁,整本教材,已經讀完了。
王老師走出了教室,許多同學趴在桌子上休息,也有幾個人走到楚天青座位旁邊,和她打了一聲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