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未解之題。
楚天青剛想把自己的草稿紙遞給紀明川,手伸到一半,又收回來了:“我推導了一種漸近條件下的收斂邊界形式,你要不要看看?”
“我看見了,”紀明川冷靜地回答,“是一個以小概率極限為條件,構建邊界擾動收斂函數族的變式推導。”
紀明川一眼看出了楚天青的思維路徑,楚天青很是驚喜,連忙解釋:“這是一個變式框架,還沒來得及展開,我隻寫了初步結構,其實我思考這個問題也有一周了,今天那道壓軸題剛好點撥了我。”
紀明川還在震驚之中,久久沒有回神,楚天青又問了一句:“你學過嗎?”
紀明川對物理不夠敏感,尤其讨厭那種聽起來像哲學的表述。但在結構分析和函數構型上,他的眼光一向精準,也曾經研究過模型的收斂路徑。他不是競賽班的學生,卻也參加過全國數學競賽集訓。
他假裝平靜地回答:“學過……學過一點。”
“太好了,”楚天青很高興,“我覺得我們兩個人很投緣。”
紀明川不說話。他轉過身,背對着她,背影又僵硬了。
紀明川的同桌宋遠舟笑了一聲,懶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大課間了,走啊,明神。”
大課間的鈴聲響起時,楚天青還坐在座位上,紀明川已經消失在教室門外。
楚天青轉頭望向教室之外,走廊上陽光明亮,空氣中漂浮着細小塵粒,同學們三三兩兩結伴而行,說說笑笑,各有各的小團體,隻有她還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雖然班上同學都穿着校服,但她看見了他們的手表、鞋襪、文具,判斷出他們的家境都是小康以上,她怕自己和同學沒有共同話題。
她不知道要不要現在下樓,更不知道自己應該和誰說什麼,才能不顯得突兀。
這些問題并不重要,卻讓她感到煩躁不安。
就在她猶豫時,一隻手忽然輕輕拽住了她的手腕。
“走啦。”鄭相宜站在她旁邊,語氣輕快又自然。
楚天青下意識擡起頭。
鄭相宜沒等她反應,已經牽起她的手,她立即站起來,跟着鄭相宜穿過課桌間的通道,步入走廊。
陽光灑在楚天青的臉上,暖意融融,她走進陽光裡,腳步輕飄飄的,思緒也輕飄飄的,像是被風吹起的一張紙,飛進了一個明亮的地方。
鄭相宜還沒松手,楚天青坦白說出了心裡話:“我本來打算一個人去操場的,可是你牽着我,我就突然不想一個人了。”
鄭相宜輕輕地笑了一聲:“王老師叫我照顧你。”又問:“你是不是還不太習慣新環境?”
楚天青點了一下頭:“我有點慢熱。”
她們一前一後走下樓梯,鄭相宜回頭看她:“你有什麼不懂的就來問我,哪怕是再小的事也沒關系。”
“謝謝,”楚天青說,“你可别後悔,我的問題真的很多。”
鄭相宜沒有停下腳步,隻是看向前方,語氣輕淡:“我從來不做讓我後悔的決定。”
距離一樓還有三級台階,鄭相宜松手放開了楚天青。
楚天青向下一跳,穩穩跳到了地上。她在原地站了幾秒,等到鄭相宜走下最後一級台階,才默默跟在鄭相宜身後,向着操場走去。
操場上聲音嘈雜,各年級的學生和老師都在整隊,高三(17)班的隊伍也在集合。
班主任王老師嗓門響亮:“來,咱班同學,站好隊形!站好了!不要拖拖拉拉的!宋遠舟、鄭相宜,你們兩個來帶隊,準備跑操!誰都不要掉隊啊!都給我老老實實地跑操!!”
鄭相宜先把楚天青帶進女生隊列,然後才快步跑到了最前排。
楚天青站在最後一位,紀明川剛好在她右手邊的男生隊列裡。
她看了他一眼,打了一個招呼:“哇,好巧啊,又見面了。”
紀明川正在思考,聽見她的聲音,也是十分驚訝:“怎麼又是你?”
她好像會突然冒出來,像風一樣飄忽,又像貓一樣謹慎。紀明川覺得有點奇妙,也有點煩躁。
“不是我還能是誰?”楚天青雙手舉高,拉伸了一下肩膀,“對了,你體育怎麼樣?”
紀明川參加過遊泳集訓,每周堅持有氧和力量訓練,長跑和引體向上都是年級頂尖水平。包括體育在内,他的所有科目成績都是A+,不過他從不在同學面前炫耀,也就淡然回答:“還行吧,一般水平,隻是偶爾練練。”
楚天青模仿他的語氣,淡然回應:“嗯,也許你跑步沒我快。”
紀明川隻當她是在開玩笑。他雙手揣進褲子口袋裡,假裝不經意地透露:“我的長跑體測成績一般都是滿分。”
楚天青用一種就事論事的語氣說:“我小時候在農村長大,每天都在山上亂跑幾個小時。”
紀明川轉過頭來,對上楚天青的目光,彼此之間的對視持續了十幾秒,她沒有一點停止的意思,他反倒先移開了視線。
站在他前排的幾個男生察覺到了什麼,“嗚哇”一聲拖長了調子起哄。
紀明川的聲音變冷了:“閉嘴,禮貌點。”
那幾個男生立即閉嘴了,萬萬不敢冒犯紀明川。
紀明川回過頭,看着楚天青,語調恢複平靜:“别理他們,我們班有幾個人容易抽風,動不動就發出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