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此要做什麼?”
青年淡淡開口,不放話讓侍女們起身,卻也沒追究甯悅沒有跪地行禮。
侍女們低頭,将事情原原本本講述一遍。
臨了,加上一句,“曾有司命閣的道君說過,婆婆壽元不多,近幾日便也……”要仙去了。
壽元一事,于修仙界而言,完全由修為天資定奪。阿蠻能一直堅持到現在,也是極其有造化。
甯悅也低着頭,有些心虛。
臨終前想吃謝氏祖宅裡的枇杷,這種借口,謝聽寒隻會講,
“荒謬。”
卻不成想,對面的青年男人邁步走近,瞥過一眼眼神宛如稚童般,人卻老态龍鐘的阿蠻,最終定格在牆内的那棵枇杷樹上,又像是停在虛空中,
“你也要死了?”
原來時間都過了那樣久……
他眼裡像是有靜默的冰河,堅冰之下,流淌着複雜又厚重的情緒。
倏地,甯悅手中多出一串枇杷果。
少女瞪大了眼,又很快将難以置信壓下心頭。
地上的侍女見此,連忙叩謝宗主大恩。
“多謝宗主賜果!”
隻有甯悅邊敷衍行禮,邊想:奇了怪了,謝聽寒今日反常。
之前墨辭和她毀花……聽說現在小煞神還在水牢裡關着呢。千年不見,倒是多了些人情味?
管不了太多,完成阿蠻夙願要緊。
甯悅捧着“宗主大人賜下的金貴枇杷”,送到了老人手邊,
“來,阿婆,這個很甜。”
誰知對方卻不樂意,隻把枇杷推遠,“不要這個,你親手給我摘!”
她記不清很多事,就連謝聽寒如今的身份也記不住了,執拗地要甯悅爬樹摘果……
侍女們又不敢言語了,隻伏地謝罪。
甯悅腦袋很痛,哄着阿蠻。
可對方根本不聽,隻念叨,“小姐以前最喜歡給阿蠻摘枇杷了,她一犯錯便拿枇杷謝罪……咳咳咳!”
蠻婆婆的身體已經虧損多年,一激動又咳嗽起來,卻還是繼續訴說舊事,
“哪裡有人用枇杷道歉的……也隻有小姐有這個點子。偏生她嘴甜,叫人不能再惱她。”
滄桑的聲音漸漸虛弱,甯悅能感受到老人的生命正在流逝,連系統也在提示,支線任務的時間不多了。
少女低垂着頭,将悲傷的情緒收斂起來,再擡眼,直視着如同寒冰的男人,
“宗主大人,婆婆年事已高,唯有此願,可否答應讓我們一試。”
一旁的領頭侍女害怕甯悅得罪謝聽寒,伸手偷摸拉她衣袖,勸她莫要再繼續說下去……
而謝聽寒靜靜立在原地,良久,他開口,“可以。”
這個答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甯悅趁着對方沒反悔前,趕忙推着蠻婆婆的輪椅,往結界邊上一站就是個兵,
“多謝宗主大人,宗主大人請開門!”
……
謝聽寒隻放了甯悅和阿蠻進去謝氏祖宅。
他隻一路将人帶到大号馬甲原本的院落,剛到門口,囑咐一句,
“一刻鐘,摘完枇杷便走。”
言下之意,快點搞完,其他東西不能碰,敢碰她就完蛋。
而後,謝聽寒便離開了。
甯悅猜想,此男應該同以前一樣,回自己居所研究劍法心決去了。
庭院中。
男人踏着黑金長靴,停駐在檐下。
少女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選這枝嗎?這顆看着顔色豔麗,果子又大又圓,絕對好吃!”
“來來來!等我爬下來,現在扔給你,你肯定接不住……”
思緒将他拉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有千年之遠,死生之别。
“謝聽寒!接着!”
剛剛練完劍的少年郎,遙遙望去,那少女趴在牆邊,單手撐着下巴,另一隻手上,是正打算扔給他的枇杷。
少年心氣高,禮法與家規自然不允許少宗主放下傲氣,去接手那顆有些“輕佻”、“越矩”的禮物。
他隻擡眼輕輕瞥過一瞬,不肯過多停留,又要提劍去往試煉台。
其實,謝聽寒一早就發現了她在偷看。那樣直白又熱烈的眼神,很難不注意到。就像是,把愛意寫在眼睛裡,每一次眨眼就是一次告白。
他的未婚妻,與其他閨閣小姐絕不相同。
明明在其他人面前一副溫和有禮的模樣,讓誰都挑不出錯來,偏偏又喜歡在少年面前,暴露出最直率本真的樣子。
就比如,第一次知道他小名後,跟在他身後不厭其煩地喊,“阿郎,阿郎,阿郎……”
隻固執地要他回應。
青年停滞的腳步再次向前,黑金色的鶴羽服在廊下閃過一角,拂過院中草木。
木質的小雀立在他肩頭。
謝聽寒垂眸,計算着時間,很快又要到花敗之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