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醫館時,已是正午。顧延安看着?若額角的汗珠,忽然笑道:“還記得第一次見你,藥簍子砸在我醫書上,那時你連‘汀蘭’和‘澤蘭’都分不清。”
芷若臉頰微紅:“還不是先生教得好。”
“是你學得用心。”顧延安走到藥圃前,指着一叢新冒芽的“金銀花”,“你看這藤,左纏為陽,右纏為陰,入藥需得用陽藤。就像醫道,既要有書裡的規矩,也要有眼裡的活法。”
他頓了頓,從袖中取出一卷泛黃的圖紙:“這是我畫的‘防疫熏方’配伍圖,用蒼術、艾葉、白芷、檀香,按此比例焚燒,可驅疫氣。你帶着村民去采,今日就把藥煙熏遍全村。”
芷若接過圖紙,見上面不僅畫着草藥形态,還标着“燥濕解毒”“芳香避穢”的注解,字迹清俊,與祖父醫箋上的蒼老筆迹相映成趣。她忽然想起什麼,從口袋裡掏出祖父醫箋中缺角的那頁:“先生,您看這味藥,是不是‘青蒿’?”
顧延安接過醫箋,指尖撫過殘缺的字迹,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是青蒿,”他輕聲道,“治瘧要藥,亦能清透血分伏熱。你祖父當年……想必是用過的。”
陽光透過葡萄架,在地上灑下細碎的光斑。兩人站在藥圃前,看着雨後的草藥生機勃勃,葉片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遠處傳來村民們采草藥的談笑聲,還有孩童追逐打鬧的聲音——濕溫的陰影似乎正在散去。
“先生,”芷若忽然開口,“等這疫病過去了,您……還會走嗎?”
顧延安聞言,沉默了片刻。他望着遠處被雨水洗得青翠的山巒,又看了看身邊少女期待的眼神,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意:“汀洲的草藥,還沒認全呢。”
芷若的心猛地一跳,像有顆石子投入溪潭,漾開一圈圈喜悅的漣漪。她低下頭,假裝整理藥簍,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就在這時,顧延安忽然輕咳兩聲,從袖中取出個小瓷瓶:“這是‘生肌玉紅膏’,你膝蓋上的傷,每日抹一次。”
芷若驚訝地擡頭,沒想到他竟注意到自己摔倒時的傷口。陽光落在顧延安臉上,将他的輪廓勾勒得柔和,眼中的疏離早已化作溫潤的光。
她接過瓷瓶,指尖觸到他掌心的溫度,忽然明白,有些東西早已在這汀洲的風雨裡悄然改變。顧延安不僅是她的醫術恩師,更是她生命裡不可或缺的同伴。而那套家傳的九針,那本補全的醫箋,還有這共同守護的村落,都在無聲地訴說着一種比醫術更深厚的聯結。
霁色初開的汀洲,藥香與炊煙交織,在藍天下織成一片溫暖的雲錦。芷若知道,屬于她的醫道,不再是獨自摸索的孤旅。身旁的顧延安,就像那株堅韌的青竹,在風雨中與她并肩而立,共同迎接接下來的每一個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