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
仆人小心翼翼的捧着手裡的托盤,邁着小碎步,飛快的走進藏書閣,他像是飄進去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托盤上蓋着一塊紅布,突起一點點,不知紅布下藏的是什麼。
仆人靜悄悄的将托盤送到段勍身邊,又安靜且迅速的離開,仿佛根本沒出現過他這個人,桌子上的托盤是憑空出現。
段勍慢慢踱到桌邊,凝視托盤上的紅布,好似能穿透紅布,看到下面藏着的東西。
他嘴邊緩緩揚起一抹笑,憐憫、譏諷、悲涼,各色情緒霎時交織在他臉上,最後化作孤注一擲的瘋狂。
他掀開紅布,露出裡頭一塊幽藍色的晶體,恢複面無表情的樣子。
段铓取出靈礦,放到硯台上,細細碾碎,加水,藍色的晶體中混在着絲絲紅色。
提筆,遊龍走蛇,畫了一道符紙。
天道面前,人命之重,足以重過一切。用人命換來的靈礦,才能暫時鎮壓易家與段氏的主仆契約。
他等不了了。
段勍看向不遠處的牌位,三枚銅錢供奉其下,線香幽幽向上,似乎在無聲的訴說着什麼。
“少族長來了。”門外響起段廉悍的聲音。
正好,段勍吹幹符紙上的墨迹。
“讓他進來。”
段西北屏息靜氣,伫立一旁,不敢言語。他想,世上很難有人能在面對段勍的時候不害怕。
一個謎一樣的男人,你不知他整日在謀劃什麼,更猜不透他的強大。他總是猝不及防的出現,将大局定下後,又默默離開。他是不可反抗的。
段西北進來後,段勍沒有說話,隻低頭看他桌上的東西。段西北不知是什麼,也不敢問,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恭敬十足。
冷不防的,段勍開了口,“牢城出了問題,你知道嗎?”
不輕不重的一句話,讓段西北冷汗霎時流了下來。
牢城出了問題?他為何不知?
段西北不敢作聲,好像個被先生抽考的小童,一無所知,于是隻好傻傻愣在原地,等待先生的懲罰。
“将易妗帶出來吧,牢城現在,已經是她的了。”
這句話,更是讓段西北腦袋裡的弦一下緊繃。
牢城是易妗的?段勍如何得知?
而且要帶易妗出來何等艱難,又何等危險。一個能召喚他的女人,誰知是否能操控他?
段勍似乎猜到段西北在想什麼,“我知易妗能召喚你,你帶上這張符紙,她将對你無能為力。”
段勍桌上的東西,展現在段西北面前。
是牢城開采的礦石制成的藍色符紙。
他見過道人用紅筆、墨筆書符,段勍是唯一一個用藍色的人。
眼前的藍色,有股子說不出的怪異。符上的紋路,看久了,甚至給人一種被吸進去的感覺,天旋地轉。
段西北一激靈,回過神來,心頭重重一跳。
段勍何時得知易妗能召喚他的?!
但他不敢多說,恭敬的聽從段勍的吩咐,退了出去。
一直以來如此,段勍的吩咐,不需要反問,一個字都不需要回答,聽從就好,認認真真的聽,然後執行。這便是他身為族長對段氏徹底的掌控力。
待段西北走後,段勍提起一把刀,緩緩來到被易家供奉千年的牌位前。
他一刀,紮進牌位。
牌位上流出殷紅的血漬,待他拔刀,血漬複被吸收,連牌位上的刀痕,也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易妗心口一疼,她向下看去,沒看見任何東西。沒有傷痕,也瞬間恢複如初,但好像有人往她心口捅了一刀,痛的她渾身發抖。
雙手的麻木在提醒她,剛才的異常确有其事。
易妗動了動左手,為自己蔔了一挂。
有人在命途探查她的軌迹!
這可不是件好事。
易家不會查探她的蹤迹,那麼天下,除了易家,還有誰能查易家人的命軌?
沒給她太久思考的時間。
段西北不多時來到牢城,将她從裡頭帶走。
再次看到段西北,易妗心情不可謂不複雜。在牢城裡待的這段時間,段氏的秘密,靖墟王朝的秘密,被她摸了個七七八八。她看段家人,總覺得莫名的詭異。
可憐他們被抓捕放血煉丹的一生,又厭惡他們用人命建立靈礦的作為。
“你讨厭我。”段西北敏銳的感知到易妗的情緒,“沒關系,世上很多人都讨厭我。”
他無所謂的聳聳肩。
青衫、青玉冠,貌若谪仙的男人,看人的眼中唯有戲谑,以及淡淡的厭倦。
“你動不了我。”易妗提醒他。
别忘記主仆契約。
段西北低笑出聲,眸中帶了些許期待,将手中的扇子緩緩展開,視線落到折扇上,宛若失神道,“是啊,不過,我想試試。”
他看向易妗,易妗居然讀懂了他眼裡的意思。
他想要她對他動主仆契約。
難道出了問題?
易妗試了試,卻發現段西北和她的契約,失去了聯系。
簡單來說,她找不到了。
她震驚的擡頭,段西北露出一個了然的神色。
“果然如此。”
“老實說,我的意外不比你少。”
族長總能給人不一樣的驚喜。
他把扇子搭在肩上,偏了偏頭,渾不在意的從袖中掏出一張符紙,在易妗跟前晃了晃,輕笑一聲,“呵,真有意思,一張小小的符紙罷了,居然就把你壓制的死死的。”
他彎下腰,細細打量易妗的眉眼,猛地,捏住她的下巴,似有千言萬語要訴說,最後,隻剩一抹勢在必得的微笑。
“帶走。”
連段家内部,都很少人知道,鎮詭司地底大牢,直通段家老宅。甚至可以說,段氏内牢,同樣建立在鎮詭司的牢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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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