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勍深深在排位上刻了一刀,刀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他将鮮血灌進刀痕裡,刀痕愈合的速度減緩,直到一碗血全部灌進去,刀痕終于在牌位上留下痕迹。
最多隻能是一碗血。
段勍多次嘗試,試出牌位每日最多飲血一碗。再多,便是浪費,灌進去也不會留下更深的印記。
如此,便每日一碗吧。
他放下手裡的血碗,手上沾上粘稠的液體,看起來格外駭人。
這個牌位,是一道枷鎖,唯有毀掉它,才會有斬斷禁锢在段氏一族身上千年之久的鎖鍊的可能。
他不是第一代。
都覺得他是,但他不是。
段家人早就在尋找弑神的方法,否則段家為何每隔幾代,便會有一場劇烈的震蕩?弑神的後果,唯有流血與死亡。
但從他這裡開始,過往一切努力,都将走上正軌。
弑神,取而代之。
段氏千年,都在上下求索,尋得其法。
終于被他找到了啊。
召喚神女,用她的血損毀牌位。段家死了那麼多人,所謂“神族”,也該為此付出代價。
易妗不知道,是段勍,讓她來到這個世界。
他成功召喚了她。
段家牢房的看守走路沒有聲音,但不妨礙他腰間懸挂的鑰匙叮鈴鈴作響。這些響動,回蕩在幽深黑暗寂寞空曠的長廊裡,更添一抹恐怖的風味。
高大的人影居高臨下的站在那裡俯視她們,暗室的燭火打在他陰沉的臉上,仿佛索命的厲鬼,張開鋒銳的爪牙。她們看不清來人的臉,隻能看見黑白二色的眸子,不像人類的眼睛,眼中沒有感情,看她們不像在看自己的同類。
“到時候了,過來吧。”
他語氣冷冰冰的,不帶任何防備打開牢房門,右手随手把鑰匙挂在腰間,左手領着個雙層的食盒。
他打開食盒第一層。裡頭隻有兩樣東西,一把鋒利的匕首,和一個幹淨的白瓷碗。
齊嫚娘默默往後退了幾步,這樣的場面,無論看多少次,都讓人心驚肉跳。
看守面無表情,幹脆利落的在易妗昏迷的時候劃了她一刀。鮮血,霎時湧了出來。白瓷碗放在底下,不多時,接了一整碗。
日日做這事,他幹的很熟練。
一滴血都沒有浪費在地上,一碗接滿後,麻利的把碗放回食盒。打開第二層,裡頭是一疊白紗,一瓶藥,和一碗黑乎乎的藥汁。
藥粉撒在傷口上,傷口立刻凝結,不再流血,隻剩淺淺的一道痕,還有點細細的血絲滲出來。白紗包裹上,包的漂亮整齊。
他取出藥碗,“嗯?”
易妗早在放血時便已轉醒,放完血後,睜開混沌的雙眼,掙紮着,顫抖着接過那碗藥,一飲而盡。
全程看守一個字都沒說,好似鬼魅,悄悄地來,作惡之後,悄悄的走。
等鑰匙聲漸漸遠去,齊嫚娘渾身發抖,她不敢直視易妗。那雙手腕上,遍布深深淺淺的傷痕,新傷疊加舊傷,永遠沒個好的時候。段家的藥再好,也禁不住每天傷在同一處。
“你不是很厲害嗎?為什麼不打暈他?”他進來時不設防,隻要易妗動手,立刻就能控制他。
易妗早已躺了回去,一點力氣都沒有,有氣無力的反問,“打暈他,搶走鑰匙,然後呢?讓段家重兵把守這裡,每天多放我幾碗血?”
“别傻了,無人接應的情況下,我們不可能從這裡逃出去。
地牢,是第一道牢門。
外頭的府衙,是第二道牢門,那裡有無數武功高強的段家人鎮守。饒是全盛時期的我,想要打敗他們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遑論現在。
而再外面,承天城,是段家布下的第三道牢門。殺出段家,外頭還有個伍家。我想,沒人能光明正大的打敗段家和伍家,然後嚣張離開。要真有這樣的人,公儀氏的江山早就被推翻了,哪還能穩坐高堂?”
齊嫚娘害怕的瑟瑟發抖,抱住自己枯坐在牆角,計算易妗還有多少日能被抽幹。
抽幹易妗,下一個就是她了吧?
她看着易妗的慘狀,無法想象落在自己身上該會是何等可怖。
“你在害怕?”感知到她的情緒,易妗還頗有幾分不解,“你怕什麼?”
齊嫚娘聲音帶着極力克制的哭腔,驚恐道,“我不該害怕嗎?從享用段家的富貴,到段家的階下囚,不知何時,就會被抽幹渾身的血,變成一具幹屍,我不該害怕嗎?”
易妗閉上眼,“你放心吧,不會有人來抽你的血的。要是誰的血都有用,何必費盡心機把我抓起來?”
“段铓記恨你的背叛,隻要他不殺你,你在牢裡住個天長地久的沒問題。”
這些話并未安慰到齊嫚娘,顯然,她并不想在這種鬼地方住個天長地久。她想要出去,外面天高海闊,她想要去看看。
隔壁牢房裡的漢子每日被帶走又被帶回,看着,倒不像是被審訊,更像是早出晚歸去幹活。可段家,哪裡有讓犯人幹活的地方?嫚娘百思不得其解。
最近這漢子出了些變故,往常他出門幹活回來,隻有一身疲憊,整個人病恹恹的坐在石床上,幹坐一會兒,然後直接休息到看守叫他起床。
這幾日,他身上帶了傷。
每天都帶了不同的傷回來。
他是被拷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