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下班回到家裡，在陽台上收衣服打算洗個澡睡覺，然而在他眼角餘光瞥過窗外的時候，偏偏闖入了一個身影。

那如瀑般及腰的長發和她慣喜歡穿的長裙，讓他一眼認了出來。

在那個時間點出門絕非常事。

抑制不住好奇和擔心讓他跟了出來。

然後他就看見她在海邊一個人呆坐許久，然後莫名其妙地在海邊跟着浪打轉，最後更是吓人地迎着浪跑去。

他本來隻想在旁邊默默守着，她不出事就行。

可是她最後這麼一下實在吓人，吓得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容他多想身體先反應過來拉住了她。

然後莫名其妙被她推了，倒在這海邊。

她會不會認為我是跟蹤狂啊？

【你怎麼在這裡？】林霁曉把對方拉起來，等雙方都整理好衣衫儀容，比着手勢問道。

【有東西忘在店裡了，我過來拿】沈一嶼想了一個天衣無縫的借口。

于是林霁曉變成了那個奇怪的人。

【你呢？】

林霁曉被問得啞口無言，連手勢都帶着幾分心虛：【我說我這個點出來看海，你信嗎？】

沈一嶼沒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算是對她這個回答的回應，沒再去問她看海為什麼最終會倒在海裡這事兒。

尴尬的時候，人總會給自己找點事做。

【我去拿東西】林霁曉跑回最開始的她坐的地方，拿起了她放在那裡的帆布袋和鞋子。她提着它們重新跑向沈一嶼，被綁起的裙擺散落開來。

那是一條帶蕾絲花邊的蛋糕連衣裙，肩膀處是吊帶設計，晚上海邊風大，林霁曉配了件針織開衫，她把頭發捋到前面，擋住了剛才被沈一嶼砸紅的鎖骨。

裙擺處被水浸濕，蕾絲花邊上殘餘的水珠在月色下随着林霁曉奔跑反射出點點微光，整個畫面都像被帶上了霧汽，朦朦胧胧的，沈一嶼沒忍住多看了會兒，直到林霁曉在他跟前站定，他才挪開眼來。

他說過他有東西落在了店裡才來的，他轉身向“靜海”走去，林霁曉跟在身後。

到店門口，沈一嶼拿出鑰匙打開門，習慣性地側身讓林霁曉先進，可林霁曉穩穩地站着，沒有半點想動身的意思。

沈一嶼才發現她的手裡一直提着鞋。

【怎麼不穿鞋？】

林霁曉有些難為情地翻起腳底，上面沾滿了泥沙：【有沙，髒，我站在外面……】

“靜海”每天結束營業後都會做衛生拖地，林霁曉本意不想弄髒地面，她也沒有要進去的理由，站在外面就好了，可手語比到一半，整個人和她的手一樣滞在了空中。

她的呼吸和意識都晚了半拍才歸位，沈一嶼竟直接奪過了她手裡的鞋，将她單手抱了起來。

林霁曉從未被人這樣抱起過，因為害怕和害羞她不自覺縮了縮腦袋，她的手搭在他的脖頸處，能感受到他因發力而緊繃的肌肉線條，這樣近的距離，她又聞見了他身上傳來的木質香。

那是一股清冷的、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冷淡香調。

卻因為當下距離的拉近，被染上了一層與其初衷相悖的意味。

林霁曉有些恍惚，想起上一次她聞見這個香味的那個暴雨天，那天他們離得也是這樣近，那天她的心跳也正如現在一般不受控地胡鬧着，仿佛要逃出胸腔。

說實話，她并不喜歡這樣不受控的感覺，這也是她當初拒絕莊柏然親密行為的原因，她在人前一貫是自持的，對于感情她也希望如此。

可是，這些她努力維持的東西，在她來象盱鎮後不久就一一塌碎了。

例如，她在和沈一嶼還不相熟的時候就經曆了人生第一次進警局，在警局的長凳上哭得不能自已；在那個暴雨天的舊亭她被沈一嶼找到，第一次感受到久久難平的悸動；因為一隻殘疾小狗，向來好脾氣的她第一次和人冷戰；還有那次她在街上看見趙妍，第一次産生了後來她意識到那名為自卑的情緒。

濃烈的感情是一柄雙刃劍，能讓人感受到難以言喻的歡喜，同時也能給人帶來如墜深淵的悲傷。

沈一嶼抱着她走進店内，徑直向開關處走去，站定，他把鞋換到抱着林霁曉的那隻手上。

林霁曉察覺到他的意圖，在他的手即将觸碰到開關之前，伸手攔住他。

他不解地看向林霁曉，才發現自己此時竟離她那樣近。她抓着他的手腕，眼睛卻不敢看他，明顯是害了羞的模樣。

沈一嶼的心瞬間軟成一片，顧不上再去問什麼原因。

行，不開燈就不開燈吧。

今晚的林霁曉實在算得上狼狽，她不想讓沈一嶼看見自己這個樣子。

沈一嶼把她放到桌子上，這個高度她的腳剛好可以懸在半空。

沈一嶼裝模作樣地在吧台翻找一通，算是體現他所說的“來找東西”。然後從紙盒裡抽了幾張紙打濕，向林霁曉走去。

林霁曉眼見着沈一嶼要在自己跟前跪下，連忙攔住他，要去扯他手裡的紙：【我自己來】

沈一嶼沒理，單膝跪下來，抓住林霁曉想逃的腳，用打濕了的紙巾去幫她擦腳底的沙子。

林霁曉被他鉗着腳腕沒法動，沈一嶼的手和紙巾一樣被打濕，貼在她肌膚上冰冰涼涼的，還有些癢。

她的手緊緊摳住桌角，以此來轉移注意力。

其實沈一嶼有的時候還算是挺霸道的，比如她的手當時被碎杯子劃破他也是不由分說地幫她處理傷口，明明那個時候她也說了自己能行。

她的目光柔柔地落在沈一嶼的頭頂處，毛茸茸的，像乖巧的小狗。其中還有幾簇明顯被打濕聚在一起的，林霁曉沒忍住，上手揉了揉，想要将其揉開。

沈一嶼以為林霁曉有什麼事要找他，擡起頭來，乖乖等着她發話。

林霁曉本來隻是單純地想要摸摸他的頭而已，可當沈一嶼的目光看向她，她倒真的有些問題想要問問他。

【沈一嶼，如果有一天我說我要離開，你會舍不得我麼？】

意思是，你也會為我不受控地産生情感的波動麼？如果可以，我希望是很強很強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