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周,靳明在各個項目之間來回開會。
嘴上說着“調研路線優化”、“預算線收縮”、“下季度風險評估”,腦子裡卻總會閃過一個畫面。
憶芝坐在露天溫泉邊,擡頭看他的樣子。
【周六你早點來接我。】
他給她發了條信息。
在衛生間鏡子前整理領帶,怎麼都弄不好。
他反複低頭看手機屏幕。
直到她回複了【收到。】,領帶結一下就正了。
對着鏡子看了兩秒,忍不住笑自己。
大概是真的病了。
可真好。
周六一早,憶芝剛把車停在路邊,他正好從樓裡出來了。
站在車門外,墨鏡擋着臉,擡腳踢了踢輪胎,
“要不下地庫,換輛車再走?”
她輕輕拍了下方向盤,
“都是四個輪子的,開哪輛不一樣?趕緊的,再磨蹭要堵車了。”
他這才上車,把手提袋往後座一扔,坐進副駕,摘下墨鏡揉眼睛。
“怎麼,昨晚沒睡好?”她問。
“嗯,跟美國那邊開會,開到三點多。”他懶洋洋地打着哈欠,低頭看了眼杯架。
上面放着兩杯咖啡。
“哪杯是我的?”
她一般打方向,一邊答,“兩杯都一樣,我還沒喝。”
他伸手要拿咖啡,才發現兩個杯子中間夾着一個細長的卡其色紙盒。
“這是什麼?”他随手拿起來,轉了轉,外包裝沒有任何品牌Logo,看不出裡面是什麼。
她看了他一眼,“送你的,謝謝靳總給我買車。”
他偏頭,摘下墨鏡看她,眼神像在說:“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她忍不住笑了,“至于嗎,不要拉倒。”說着伸手就要來搶。
他趕緊護住,“要!沒說不要。”然後小心地打開。
“我媽家那胡同口有家皮具店。出來進去的,和老闆混熟了。這個……我用人家店裡的邊角料編的。”
盒子裡是一條真皮手繩。
一指多寬,深棕色皮革編織成規整的紋路,中間綴着一個黑色碳鋼小裝飾。
皮具店老闆本來建議她用銀飾,搭配皮革更古樸好看。
但她覺得銀飾太輕,壓不住他,就選了黑色碳鋼。
最後搭起來,效果未必比銀的好,但比銀更沉。
編完了才發現,小裝飾是同心結的圖案,她埋怨皮具店老闆怎麼不早提醒。
老闆笑着打趣她,“這麼多現成的你不挑,非要自己編,想來也不是送你爹,配同心結不是正合适嘛。”
說得她臉一紅。
靳明看着那條手繩,半天沒出聲。
皮質不新不舊,是那種老店才有的厚實感。
編法也不是市面上随手能買到的圖樣,紋路上有幾道細細的折痕,應該是拆了幾次又重來過。
她嘴上說着用邊角料,語氣随意得像是随手挑了個玩意兒。可他心裡明白,她真要敷衍他,根本用不着這麼講究。
他把盒子關上,握在手裡,拇指在做舊的盒面上輕輕摩挲。
“謝謝,靳總收到了。”
憶芝輕哼了一聲,可能是因為他用了她叫他的稱呼。
但他看得出來,她耳根有點紅。
他偏過頭,看着窗外,嘴角悄悄翹了起來。
他也是真的累了,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很快就沒了聲音,靠着椅背睡着了。
初秋早上的風有些硬。她關上車窗,打開暖風,等紅燈時,從後座拽過自己的外套,輕輕搭在他腿上。
一路跟着導航開到溫泉酒店,停車場上停了好幾輛旅遊巴士,所有來團建的員工和家屬正在下車。
劉助理看到了她的車,朝她揮了揮手。憶芝把車開到他旁邊,車窗打開一條縫,指了指還在睡着的靳明。
劉助理遞過來兩張房卡,讓她順着小路往後開。高管們都住在酒店後方的獨立溫泉小院。
把車停到小院口,往旁邊掃了一眼,靳明還在睡。她也沒急着叫醒他,拿出手機,靠在椅背上改起了工作文檔。
靳明醒來的時候,看見她靜靜地坐在駕駛座,手機屏幕映着她的側臉,一隻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盤上,時不時挽一下臉側的碎發。
他就這麼看了一會兒,才擡手覆上她的,指尖順着她掌心輕輕蹭了蹭。
憶芝吓了一跳,剛想抽手,就被他一把扣住。
他摘掉墨鏡,聲音帶點剛醒的啞,“到多久了,怎麼不叫醒我?”
她關掉手機,聲音輕軟,“本來就是出來玩兒,不用趕時間。”順手把劉助理給的團建活動安排遞給他。
她已經翻過了,辦理入住之後是大家一起泡溫泉。
他們各自進了屬于自己的院子。
憶芝推開院門,沿着碎石鋪的小路走進去。
右邊是天然石材鋪成的溫泉泡池,霧氣氤氲着,帶着一絲淡淡的硫磺味。
左邊就是靳明的院子,中間隔着一排兩米多高的金鐘柏,風一吹,枝葉沙沙作響。
院中栽着一顆日本楓。
這個季節還沒完全紅透,葉子是明亮的金棕色,在陽光裡像團細碎燃燒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