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假期前夜,北京下了一點雨,落得不大,卻把空氣打得沁涼。
晚上快八點,靳明坐在島台前的高椅上,剛合上電腦。假期前最後一天,事情并不多,樓下餐廳的廚師也早早安排了兩人份的晚餐,六點鐘就送上來了。連吃完飯要一起看的電影他都選好了,岩井俊二的《情書》。
兩個人都沒看過,前陣子重映,他們說了要一起去電影院看,後來忙得錯過了。
他習慣性看了眼手機,沒新消息。
過了兩分鐘,屏幕亮了一下,是她。
【今晚可能真的過不去了,你别等我啦。】
【明天我去找你,你睡醒就能看到我了。】
他沒多問,回得挺快:
【行,你忙。明天你也多睡會。】
她單位要在節前慰問社區裡的特需家庭,送節禮。有同事想提前一天出行,她主動幫忙頂了缺,從六點多就一直斷斷續續發着信息,和他抱歉。
她的回複也很快,隻發了一個“OK”的表情包。
兩人就這樣結束了這天的聯系。
像普通情侶間,再尋常不過的一次調整行程。
可靳明盯着那個“OK”,盯了很久。
天上雲層很厚,一點月色都沒有。窗外是霧蒙蒙的城市夜色,雨水在玻璃上拖出細長的光帶。
他起身倒了杯水,又回來坐下,還是看着那條信息,像在等它發生點什麼。
幾分鐘後,那條信息沒動,新郵件和節後會議通知不停地彈出在屏幕頂欄。
他放下手機,手肘支在台面,撐着下巴,整個人像一台剛剛被拔掉電源的設備——沉靜、空白、突然失去了運行目的。
飯沒動,片子也沒放。他把晚餐裝進袋子裡,拿了鑰匙出門。
晚上九點四十,雨停了。他沿着建國門外大街西行,從鋼筋玻璃的CBD駛入老小區聚集的街道。
這裡沒有高樓林立,也沒有地标燈光,可萬家燈火,形形色色。燈光暖黃、厚實,不張揚卻透着一種細水長流的生活氣。
和CBD那種潔淨明亮、層層防控的冷峻淩厲不一樣,這裡的燈光像人的體溫,能包裹住呼吸,讓人想要沉進去,安穩地睡一覺。
那輛黑色Q5就停在她樓下,她大概率又是坐地鐵去的單位。
他把Brabus停在Q5旁邊,隻開了示寬燈,壓得極低,像怕打擾誰似的。
車裡有些悶。他下了車,踩着保險杠坐在車頭,手機拿在手裡卻沒點亮。
雨後的老樓有點潮氣,小區樓下的積水映出一串串國慶後還沒來得及摘的彩燈。
她是十點半才回來的。
頭發還帶着風,穿着工作日的襯衫外套,胸口别着工作牌,看見他那一瞬,明顯愣了一下。
“……你怎麼在這?”她走近,“等多久了,怎麼不發個信息?”
他從車頭跳下來,聲音不高,“剛到。你吃晚飯了嗎?”
“随便墊吧了點。”她有點語塞,“怎麼了,不是說明天見麼?”
他随便看了一眼表,“離明天也就剩一個小時了,我就提前了點。”
終于見到她,他心裡那點盲音才算靜了下來。
她被他這麼一說,眼睛動了動,沒回嘴。
他把晚飯從車裡拿出來,“再吃點吧,食堂今天準備了中秋菜單,挺不錯的。”
她走近兩步,盯着他幾秒,拉了拉他胳膊,“沒事兒吧?”
他輕笑了一下,像是笑她愛操心,又像是笑自己太反常,“真沒事,就是想你了。”聲音像說一句天氣預報那麼平靜,“就過來了。”
她擡手輕輕觸了一下他車前蓋,冰涼的。怕是等了一陣子了。
她沒追問,隻低聲說了一句,“等很久了吧?”
“還行。”他看她一眼,聲音低了一點,“辦公室裡悶了一天,坐外面散散,也挺好。”
她沒再說話,拿出鑰匙,等他鎖好車,一起上樓。
一起吃了點東西,他洗碗,她把剩菜合在一起,收進冰箱。
輪流洗漱完,關燈上床,已經是明天了。
她的床是一米五的,之前他嫌施展不開,要給她換。可卧室也不大,床再大一号,就下不去腳了。他說換房子,她死活不肯。
這事兒最後不了了之。他知道她不是不要他東西,是舍不得這地方。這老房子又舊又擠,可她從小住着,舒服又自在,誰動一下她的窩,她能炸。
不過他注意到,她不動聲色把床墊換了,雖然尺寸沒變,可他覺得這張床……好像也沒那麼窄了。
他從後面抱着她,聽她絮絮叨叨地說單位的事。她說,他就聽着,她笑,他也笑。她說着說着,他撩開她頭發,輕輕吻她後頸,手也慢慢伸進她睡衣裡。
她沒推開,在他懷裡轉了個身,抱住他,在黑暗裡和他親吻。
清淺的親親逐漸變得濃重。
他翻上去,剛開始動,床就嘎吱一聲響,吓得他一震,整個人僵在那兒,肩膀都繃緊了。
老樓隔音不好,樓上拖凳子的聲音,别家的電視聲、說笑聲,他全聽得一清二楚。
他們這邊的動靜……自然也不小。
她在他懷裡輕輕笑出聲來,覺得他炸毛的樣子特别好玩,手捋着他頭發,貼着他耳朵小聲說,“沒事。”
他還是不大敢動,咬着牙、收着勁兒,像個在考試的學生。心裡就一個念頭,就算是同尺寸,也必須把這張床換掉。
最後是她反過來把他推倒,跨上去,他才終于長舒了一口氣,把一切都交給她。
空氣熾熱到某個點,然後漸漸安靜了下來。
月亮也終于從雲層裡露了半張臉,柔和的月光透過窗簾縫照進來,鋪在枕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