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退無可退的時期,第一個倒下的人,是桂。
原本在一月份,他受的腿傷和手上的凍瘡便沒好全,此番長期奔波又連夜操勞,傷口從未好轉不說,這天早上已經不省人事了。
還是高杉每天都找他商量事,湊近看發現他沒睜着眼睛睡,臉色變成紅薯皮,不用手試都覺得不對,叫醫生。
每次換季,受流行病毒影響整日咳嗽打噴嚏的人不少,坂田銀時這樣偶爾挑食所以抵抗力很弱的類型,更是會發上幾天熱。
隻有傳說中長了石頭腦袋的假發,去年打到今年,壓根兒沒見過他得病,甚至連傷都不怎麼受。
平時不生病的人一病如山倒,意識比冬季凍到骨膜炎的人都迷糊。
醫生佐藤端來了藥,卻根本掰不開他的嘴。高杉幫忙了,壓着桂的下巴捏着他鼻子,一邊把人扯起來,一邊把牙關給硬生生給拉開。醫生趁機灌藥。
桂一聲嗆咳,醫生後撤一步,于是一半噴了空氣,一半噴到高杉。
哪裡有熱鬧,哪裡就有坂田銀時,他到的時候,臉上身上都是棕色水漬的高杉,一腳踩在桂臉上,用商量的語氣問醫生:“能扔外面井裡降溫嗎,他生命力跟蟑螂一樣,區區病毒不可能殺死他。倒是腦子本來就經常短路了,再多燒一會兒不妙吧。”
坂田銀時:“你怎麼虐待病人啊!他都生病了你讓讓他吧!”
人卻懶洋洋的抱臂,明顯隻是想用道德綁架撺掇高杉吃虧,對發小狼狽的樣子喜聞樂見。
高杉:“你行你上。”移開了腳。
坂田銀時:“我來!”不知從哪掏出一隻毛筆,沾了墨水在桂臉上畫烏龜。
高杉:“……”
高杉一把把坂田銀時的毛筆搶過。
在桂眼窩處一筆畫了朵潦草的小花。
而在他們兩個吵吵嚷嚷的時候,一聲不吭的小醫生叫了久夏。久夏要面對的就是一張沾滿藥汁、留了一個鞋印,還墨水未幹的臉。
他發出一聲很響亮的:“哈。”
擋旁邊礙事的倆人立刻消停了,一個看天花闆一個藏筆。久夏沒做别的反應,一手端藥,一手掐着下颌關節把桂拽起來,很順暢的從牙關裡全灌進去。
他放下碗,還很順手的用小醫生遞的毛巾幫桂呼噜了一把臉。動作很快,流暢自然。
坂田銀時有點不爽了。
但他也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醫生照顧病人那是天經地義。
久夏是他的,可軍醫是大家的。把兩者分開論,他心情好了那麼一丢。
而他心情其實不怎麼好,所有人的心情都稱不上好。
近期打仗不怎麼成氣候,主要矛盾在隊員的狀态割裂,喪失戰意但退無可退的人,和已經做好決定魚死網破的人混在一起,各個環節的配合,可能出以前不會出的差錯。
當初的信念一直在起效,但沒有時時刻刻起效,任何人都無法強迫其他個體改變意志,隻能勸慰。
那些,後悔的,痛哭出早知如此的人。
可是,沒有回頭路了。
談天說地的樂天派寥寥無幾,承受痛苦的人數激增。這種隐晦的絕望比換季傳染病可怕的多,大家不能朝同一個方向前進,也就難怪桂操勞到病倒。
他還親自看見過苦果,那心情隻有他一人知道了。
坂田銀時雖心情和其他人一般沉重,但他有獨屬于自己的安撫劑,晚上将自己整個人陷在久夏懷裡,閉上眼睛,頭埋頸窩,嗅着甜蜜濃烈的葡萄味。已經很甜了,讓人覺得要凝結在一起滴下來。
他不是什麼老實人,現在不怎麼滿足于貼在一起蓋棉被純睡覺了,哪怕不在做的日子,環腰的手也會向下走……
伸進去,泡皺泡脹才拿出來,害得兩人都要從溫暖的被窩爬出去洗。
這麼做的原由,隻是讓他有片刻抓住什麼或者逃離哪裡的慰藉。
作為給他慰藉的對象,久夏似乎不讨厭這種做法,又或者是性格裡善解人意的寬容在作祟,隻會揉他的頭發,縱着。
連着的日子長了,腫脹又柔軟,天天都像快煮化的年糕。
真想看看這個人的底線到底在哪裡。
坂田銀時擡頭,或者躺在同一個枕頭上側臉,借點兒月光去看他的表情,看不見就拿嘴唇确認。
他會微眯眼睛,半睜半閉,偶爾很慢的眨,眉目全都是舒展的。
很享受,很舒服,色的讓人忍不住想親。
……
無論再怎麼珍惜夜色,白天還是會如期而至。
桂半夢半醒的病了一周。
醒着的時候還好,可他醒的時候并不多,結果給他喂藥喂飯,在這段時間進化成了某種娛樂項目。
不是陰差陽錯,是坂田銀時自告奮勇起了這個頭,還通過稀薄的同窗情和濃厚的同窗競争力,拉上高杉一起打擂台。
高杉小發雷霆,斥他把戰友當玩具,隔天差點用炖蘿蔔把桂噎死。
那蘿蔔還沒怎麼吹涼。
桂半死不活睜了回眼睛,一邊被燙一邊被噎,喉嚨動動擠出一個“救”字,随後又兩眼一翻,在另一個世界看廣告解除負面buff了。
在他徹底擺脫負面buff那天,旁邊隻盤腿着軍醫,手上捧着不知哪來的書,聽到動靜後不需多看,一來一回端了食水,眼神又回到了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