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甯肯史書寫她牝雞司晨,也不要養虎為患的愚名。
現在看來嘛,太後臉上浮現了一絲笑意,眼前不是正有一個最合适節制北境軍的人選。
“若無變故,北境軍該是大涼皇室手中一支所向披靡的虎狼之師。”懸黎的聲音帶着蠱惑:“大娘娘,你要眼睜睜看着這樣一支隊伍,成為官家向您叫闆的武器嗎?”
畢竟姜家可是得官家首肯才進京的,連大娘娘都瞞住了。
這可不算什麼好事。
“無論這事是誰促成的,您隻要讓姜家覺着是您促成的,那北境全軍都會感念您的恩德。”
懸黎自覺自己現在這模樣和進讒言的奸佞小人相差無幾,但她不在乎。
“北境全軍的知遇之恩,”在大娘娘看破不說破的目光下,懸黎讨好一笑,“我替您在乎。”
懸黎重新捧起了被大娘娘擱下的茶盞,恭敬奉上。
大娘娘接過茶盞,一針見血,“你從未說過無意于姜家二郎。”
懸黎坦然:“但懸黎隻會嫁心裡有我的郎君,無意介入他人情感。”
這點驕傲,她還是有的。
拿一陣子的熱忱捂一顆心和拿一輩子捆綁卻捂不熱一顆心,她也會權衡。
“元娘啊。”大娘娘慈愛地撫過懸黎的鬓發,這才發現她戴了阿瑛最喜歡的簪子。
她心疼地将懸黎攬進懷裡,“哀家倒希望你真的刁蠻任性一些。”
“這事會費些周折,但姨母會促成此事的。”小諸葛已經從方方面面将玉成此事的好處拆解給她聽了。
“姨母無所不能,我一直都知道。”懸黎心下大安,大娘娘段瑜,一諾千金。
小姜将軍,蕭懸黎幫你到這裡,接下來的路,你穩穩地走吧。
無所不能的大娘娘在午膳多給懸黎添了一盤櫻桃後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查問她抄了多少書。
不過也不重要了,元娘已經交出一份堪比狀元的答卷。
雖說姜元帥歸京晚,但卻與姜青野前後腳歸家,還都是從皇城方向歸來。
“爹您同阿兄進宮面聖了?”姜青野馬車去馬車回,坐在車裡實在拘得慌,馬車一停立即跳下來,正巧與騎馬的父兄對上。
姜元帥鬓發微亂,風塵仆仆,可見是未曾停歇馬不停蹄地進了宮。
姜元帥禮數周全地同送姜青野回來的内侍官道了謝。
直到送走了内侍官才由家丁牽走了馬領着兩個兒子進府。
“二郎,大娘娘可有為難你?”姜家大郎拎着幼弟轉了一圈,确認他沒在垂花殿受刑。
“哥!”他都十七了,老被拎來拎去地像什麼話,很損他先鋒官的威嚴。
一旁的姜帥哈哈大笑。
“爹!”爹還笑!
姜青野瞪眼,在北境和他一般大的郎君孩子都倆了,就他還被當成個孩子拎來扯去的。
“爹,青源,二郎,先用飯吧。”大嫂歸家便幫俞伯的忙,這會兒正好捧着二郎入宮前指名要的酥獨黃。
姜家是武将世家,但姜青野的大嫂顔真星出自書香門第,姜家所有人同大嫂說話時聲音都不自覺地放輕。
“大嫂,我來端!”還未束發的姜青野,一條馬尾甩出殘影。
“二郎甚少這般開心,總不能是在垂花殿有喜事吧?”
姜家二子皆肖母,姜青源此話一出,姜帥恍惚覺得自己看見了亡妻。
“什、什麼喜事,大哥别亂說!”姜青野随手拈了塊酥獨黃吃,含糊不清地,連話都說不利索了,白淨的俊臉不争氣地紅了。
一家人自在吃飯,沒人提及宮裡的事。
飯畢,一家人也未散去,擺了果盤,一同烹茶喝,自然說起今日在宮裡的事。
姜青野先說:“太後知曉了咱們回京的事,召我入宮詢問緣由,我照實說了,太後未置與否。”
姜青源歎一口氣,“我與爹去面聖,官家也是差不多的态度。”
兩處都碰了釘子。
但早已知道這事難,倒也沒太大落差。
姜帥沉吟片刻,“爹決定将你們都留在京城裡了,獨自回去,老俞,三個孩子就交由你照顧了。”
老俞當軍令認真應答。
“爹!”姜青野又急了。
姜帥打斷他,“你先聽爹說。”
姜帥抓了一把核桃,一個個剝開,“姜家這次冒進了,這次能回京是恰巧撞到了官家心坎上。”
官家今年弱冠,隻待大婚便能親政,太後隻能還政于君,可現下都五月了,大婚的事連個影子都沒有。
可見太後是不想官家大婚的,更遑論還政了。
所以官家急了。
而延州姜家正在此時遞了密信于君上,官家這才順水推舟。
姜大郎一點即透,“也就是說,官家和大娘娘掰腕若是敗了,第一個遭難的,便是咱們家連同一整個北境軍。”
姜帥贊許地點頭,“所以為父決定向宮裡的兩位貴人獻上一點誠意。”
有什麼比将自己兩個寶貝兒子留在京中為質更大的誠意呢?
“夫君和二郎皆有軍銜,那便不能用這個理由将他們留在京中,官家和大娘娘都是好面子的人,直白地說,隻怕适得其反。”一直靜聽的大嫂也幫着一同籌謀。
姜帥父愛如核桃堆成的小山,悉數堆在姜青野跟前,“這個為父已經想好了,吾兒頑劣,不學無術,所以姜家要延請名師,辦家學,誓要将這潑皮野猴,修理成材!”
吞吃核桃的姜青野後知後覺:“什麼?!”
潑皮野猴?他嗎?
姜青野負隅頑抗:“我去年随您歸京時,風采是全汴京城有目共睹的,頗負盛名,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聽聽,野猴能說出這兩句詩來嗎?
姜帥黑臉一笑,技高一籌:“所以你這一年眠花宿柳不務正業,合該修理。”
台谏官員一支筆一張口,哪敵父愛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