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寶聽不得旁人誣賴自己的主子,上去便是一巴掌,這一巴掌勁頭足,打得那郎君偏過頭去。
那郎君吐出的一口血水裡,赫然混着一顆門牙。
高德寶惡狠狠地,“什麼狗屁倒竈的舉人,竟敢污蔑我家郎君,這就叫你清醒清醒!”
“高内侍瞧着瘦瘦小小,沒想到還是個力士!”照楹連瓜子都忘嗑了。
“官家讓她跟着殿前司的侍衛練過幾天武,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打十個不在話下。”
懸黎不知何時到了這二人身邊,從照楹手裡抓了一把瓜子,遞給了身後的小将軍。
陛下這才又看向鄧娘子,确實與他看過的鄧奉如的畫像有五分相似,餘下五分不像在妹妹瞧着活潑,姐姐看着穩重。
誰說兖州節度使自顧不暇的?連個小小舉人都能來揣度皇帝的心思了?
陛下眯了眯眼,厲聲道:“德行如此敗壞,來日若是叫這樣的入朝為官,豈不是會敗壞朝堂風氣,魚肉百姓!”
這樣的人竟然也能考中舉人?
還是莫來污了他的朝堂,陛下沉聲道:“高德寶,綁了他送去京兆府,讓京兆府尹秉公處置。”
高德寶三下五除二便将那細眼郎君捆了,一手抓起來便走。
見熱鬧散了,圍觀的百姓叫了兩聲好也各自散去。
隻剩陛下與鄧家娘子未走。
陛下自腰間扯下一塊玉墜,遞給鄧娘子,“他能如此跋扈,想來家中必然溺愛,此物贈與娘子防身,必要時亮給京兆府,必保娘子周全。”
鄧娘子卻沒有接,“無辜牽連郎君已是罪過,哪裡還能收郎君信物。”
鄧娘子叉手行禮,“今日多謝郎君解圍。”
她在佛寺沾染的檀香絲絲縷縷傳到陛下鼻端,陛下亦随着靜下心來,“娘子盡可放心,官家沒有随意懲處無過臣子的心思,兖州節度使不會平白遭難被上厭棄。”
陛下不容置疑地将那玉墜塞進鄧娘子手心,“知道娘子必然不會将此等宵小放在眼中,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多留條路總不是壞事。”
鄧娘子心中一震,手裡的玉墜都忘了還他。
她冷靜的目光轉為驚疑不定,誰人能言之鑿鑿斷官家好惡。
“難道你——”猜出眼前人身份的鄧娘子才要行禮,便被陛下虛扶一把打斷。
陛下警惕地朝四周望過去,雲雁和懸黎在他轉脖子的時候已然感覺危險逼近,多年培養出來的默契叫他們兩個無比靈敏,手拉着手迅速蹲下,縮在瓦子門口的一片低矮植株後面。
夏時草木瘋長,正好遮住他們二人。
所以當陛下看過來時,就隻看到了殿前太尉的女兒和北境軍元帥的兒子,形狀親密地站在瓦子門口,分一把瓜子吃。
除卻旁的不談,單論相貌,這二人的确是般配。
但落在陛下眼中,就有些刺眼了。
陛下不欲打草驚蛇,匆匆移開視線,伸出一根指頭做了個噓的動作。
“煩請娘子保密。”官家無事是不能輕易出宮的,若是台谏官員得知此事,又是一場風波。
鄧韻如輕輕點頭,“郎君放心,必定守口如瓶。”
“天色不早了,娘子歸家去吧,随意一處署衙,娘子亮一亮這角玉墜,他們必定好生送娘子回府。”
為鄧娘子閨譽,他不好親送。
望着鄧娘子離去的背影,陛下腦中突然閃現那句,“臨江仙琴韻調風月,如夢令檀郎起相思。”
難道真是天意?
再不經意看向那瓦子門口,溫家女與姜家子已經不在那處。
陛下心底的不安又大了幾分。
四個人一起蹲在那花木後面,直到陛下走了才站起來。
“你們兩個也太神了,怎麼知道陛下要看這邊。”照楹覺得自己仿佛和陛下對視了。
雲雁皮笑肉不笑,“此物無他。”
“唯手熟爾。”懸黎順當地接上。
他們兩個在宮裡都是這麼躲陛下的,實在躲不過去才朝面。
小姜将軍一直盯着懸黎頭上那片草葉,可是人多眼雜,他不好給她摘下來。
他摁了摁自己袖中的手劄,想開口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蕭懸黎好像把自己的心裹進了一個難以撬開口的蚌殼裡,他在茶坊裡那樣問她。
卻被她推着肩膀送回原位,顧左右而言他,“瞧你不喜歡雲霧茶,下次嘗嘗顧渚紫筍吧。”
然後小将軍神奇地被安撫好了,因為她說了,下次。
還因為她,臉上染了一層薄紅。
肯定是為他看破了她的心思才害羞的,他她會為他害羞,真好。
這就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