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照山此時進京,”懸黎撚着茶杯壁思索,“未必沒有替他兄長恭賀陛下乾元誕的意思。”
乾元誕在八月裡,可如今才不過六月。
嶺南與汴京千裡之遙,秦照山大概五月就出發了。
這麼早來,懸黎不太相信他隻是為了求娶她阿娘。
就算秦照山無其他目的,他背後的秦家卻未必沒有自己的打算。
“有什麼事能絆住秦家主的腳呢?”太後處理朝中事沒特意避着懸黎,她所知道的事,比朝中一般官員要多。
嶺南這地方特殊,嶺南在秦家治下,虛領一個節度使的頭銜,但許多事朝中都插不上手,是由秦家自治。
大涼曆代官家都奉行仁治,秦家俯首,沒出過亂子,便這樣含糊地過,沒人深究過秦家權柄過大。
如今秦家自己主動跑到官家眼皮子底下去,不是有求,便是示威。
懸黎一步步推演“易地而處,我若是想向官家示威,該朝着官家的臉面打。”
嶺南天高皇帝遠不說,她父親組起來的一支虎狼之師,已經被陛下打散,諸路将領也四散出去,西南門戶一片大開。
秦家就算要自立為王也不是什麼難事。
但嶺南沒有異動,家主的胞弟還低調地進了京。
所以——
“他是來示好的。”姜青野說出了他的看法。
“何以見得?”懸黎拿沒受傷的那隻手重新取了一個盞子。
“秦照淵若想反,叫弟弟進京來做什麼?做質子安陛下的心嗎?”
同為不被陛下放心,且手握兵權的一方武将,姜青野理解這事要比懸黎簡單上許多。
“嶺南那地方,瘴氣蛇蟲,山橫水阻,他就算不向朝廷俯首,朝廷一時也奈何不得他,還省得在朝廷的猜忌之下過得小心翼翼。”
與北境軍的處境一般無二。
“我相信小将軍的為人,自然相信小将軍所言。”懸黎将那杯倒好的茶遞給他。
雙手舉起自己那一盞,“能讓秦家主不顧朝廷猜忌放弟來京,那他必然是遇上了大事。”
能讓嶺南秦家束手無策的大事,懸黎隻能想到一樁。
渭甯節度使。
“渭甯有反心。”姜青野沒有前世的記憶,全是四處征戰的敏銳。
“姜青野,”這是懸黎此生第一次叫他的全名,“不知你在北境軍中有多大權柄,能做多大的主。”
“姜帥麾下,一路先鋒。”姜青野不知她想說什麼,但也鄭重起來。
懸黎起身,“大涼長淮郡主,願與北境軍結盟,重整西南駐軍,保北境,除渭甯。”
以茶代酒,和姜青野碰杯。
姜青野沒設防她說出這一番話來,舉着茶盞,看她将茶一飲而盡。
還沖他亮了亮杯底,不知是哪處學來的吃酒的規矩。
有些反差,有些可愛。
見懸黎一直盯着他,他也一飲而盡,同樣朝懸黎亮杯底。
盟友好,盟友特别好,今日是盟友,明日是夫君。
他正喜滋滋地想着,又聽懸黎說,“我昨日說的也是真的,我與北境軍結盟,我也有自己的目的,行事或許并不光明磊落。”
她在姜青野明顯不信的目光裡接着說:“醜話先說到前頭,才不會生嫌隙。”
色厲内荏的樣子也可愛。
“小姜将軍,看來你還不知道,長淮郡主四個字,究竟有什麼分量。”她隻拿這四個字來結盟,便是這四字已經足夠。
姜青野目不轉睛地看她,這四個字在朝廷中有什麼分量他的确不知,但在他心中,已逾千金,千金不換。
懸黎回家時,王妃已經備好午膳在等她,花廳裡已經用了冰,甫一進門,冰涼沁香,被秦照山提起的火氣消了不少。
雖與北境結盟,少不了與小姜将軍接觸,但鄧家二娘不日進京,一切都會恢複原來的樣子。
鄧奉如她前世見過,是個英姿飒爽的好女子。
小将軍與小女俠,天造地設。
而且她是與北境軍結盟,日後分說清楚,她可直接與姜元帥傳信。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現在懸黎要面對的問題是——
在桌旁支着下巴,笑眯眯等着她一同用膳的母妃。
從前她少寫一篇大字或是借故逃了女紅教習的時候,阿娘便是這幅樣子。
隻是不知今日,是為哪一出擺這陣勢。
懸黎落座後掃了一眼菜色,荔枝甘露餅?
莫不是嶺南秦家的荔枝吧。
懸黎心裡有數了,給阿娘夾了洗手蟹,“娘親這些日子終于開始思飲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