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手抄報最後的工程,池雨去水池洗幹淨了手,教室裡劉穎和何奕甯正在聊天。
劉穎戳開奶茶,吸了一口,“何奕甯,你人真好。”
何奕甯直言:“池雨待會兒要回家,我擔心他為了趕公交車不吃晚飯。”
劉穎一向腼腆,但在和一些溫和的人聊天時大方不少,“也是,他太瘦了。”
池雨抿唇,走進教室,碰了水的手泛着紅,何奕甯掃了一眼,撐着桌子站起來,把池雨剛才擱在一旁的熱奶茶放到池雨手裡,溫熱的指腹擦過他濕漉漉的手背。
池雨捧着奶茶,被烘熱了的掌心漸漸恢複知覺,他往身後椅子上随意一坐,“謝謝。”
吸管戳開,他吸了一口,舌尖嘗到甜味,“現在天黑了,先回去吧。”
“那我先回宿舍了。”劉穎拿上自己的書包,和他們道别,“我還打算待會兒去食堂吃夜宵呢,謝謝何奕甯的款待。”
池雨背好書包,左手擡着奶茶,右手提着小吃,與何奕甯并肩走出校門,莫名覺得局促。
他好像被父母接回家的孩子,何奕甯是那個父母。
校門口就有一個公交車站,池雨禮貌性地問了句,“你住的房子在哪?”
何奕甯指了個方向,池雨點頭,“那再見了,你早點回去。”
“嗯,下周見。”何奕甯看着他走向公交車站,寬大袖子下的手握了握,靜靜看着他上了公交車,才轉身離開。
公交車裡,池雨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雙腿屈在座位前,他懷裡放着喝了一半的奶茶和沒動過的小吃,身子傾靠在椅背上。
窗外景色瞬息萬變,他歪着頭睡了一會兒,醒來時剛好到站。
下車後,他将手中的東西全部扔進垃圾桶,雙手插進沒有拉上拉鍊的校服衣兜。
走進回家的小路,沒有路燈的坑窪小地一片漆黑,他站在路口發愣,感覺空氣都變污濁了。
靜下心後,他摸黑往裡走,早将這個醜陋地方的諸多細節刻畫在了心裡,并沒受黑暗的影響,他熟門熟路地往家裡走去。
“有沒有人啊……幫幫我……”
與回家路相反的另一條岔路上傳來一聲呼救,孱弱無力。
是年老的男聲,池雨一聽便認出這是王大爺的聲音。
那個來家裡做客時一臉看不起人,總是陰陽怪氣地挑刺和诋毀池雨家的王大爺。
池雨掀起眼,徑直走過,無視了那道虛弱的求救聲。
走至家門,破爛窗口發出微弱的光,他吸了口氣,做好了心理準備,走上前,鄰居家的門忽然打開,王大爺的兒媳婦身上挂着圍裙,右手拿着炒菜的鍋鏟,聲音尖細,“怎麼現在才回來,!”
看清池雨的臉後,她一改剛才咄咄逼人的态度,柔和道:“呀,是小雨啊,放學啦?”
池雨喊了聲“嬸”,往家門走去。
大嬸問:“你有看見你王大爺嗎?天黑了還不回來,我怕他出事。”
池雨淡然道:“沒看見。”
大嬸點頭,“嘶,估計又跑去和别人跳廣場舞了……小雨啊,在甯希一中怎麼樣?市一中出來的學生都是大學生呐,到時候咱家這個學習上有什麼問題,還得來問問你。”
池雨:“好。”
大嬸往屋裡擺擺手,“要來家裡吃飯嗎?你大伯今天剛好宰了隻雞。”
在池雨還沒考上高中前,王大爺一家人對池雨的态度都是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一會兒冷眼相待,一會兒又曲意逢迎,不累嗎?
池雨心中已經生出厭煩,他委婉拒絕了大嬸的邀約,打開門進了家。
環視一圈,池國林的房間開着門,客廳裡也沒見他人,估計又出去打牌了。
客廳一旁簡陋的廚房裡,池奶奶趴在桌上睡覺,她旁邊的桌面上放着用碗蓋好的菜。
池雨輕輕拍了拍奶奶的背,奶奶迷迷糊糊地擡起頭來,看清他的臉時兩眼放光,“乖孫,今天怎麼那麼晚才回來?”
“在學校做了些别的事。”池雨翻開一個碗,盤子裡裝着冷掉了的菜,“奶奶,不是讓你今天别等我自己先吃了嗎?”
池奶奶渾濁的眼珠子盯着池雨的臉,“小雨啊,是不是在學校都不好好吃飯?又瘦了。”
池雨歎氣,擡起菜去爐子上加熱,“沒瘦,我在好好吃飯,都胖了。”
菜熱好後,池雨給自己和奶奶添了兩碗飯,兩人坐在桌前,池雨安靜地聽着奶奶講述這一周他不在家時發生的家長裡短,細細咽下飯後,又乖巧地回應奶奶問的每一個問題。
有人喜歡家,因為家裡有翻來翻去都碰不到邊的大床,有一冰箱的零食,有脫離了壓死人的競争與規則後的放松,有父母表面嫌棄實則充滿愛的唠叨。
如果池雨非要喜歡家的話,那隻能是因為奶奶。
奶奶是他這一生除了自己隻會牽挂的人。
他自知自己本性冷漠,六親緣淺,并無真心好友。他要做的,就是努力成就自己,努力攀上頂峰。
吃完飯,收拾好一切,他洗幹淨盤子,将水往衣服上一擦,往房間走去。
逼仄窄小的卧室連個窗子都沒有,把門一關,白天和黑夜都沒有什麼差别。
他打開卧室的燈,從鎖住的抽屜裡拿出屏幕破裂的手機。
鎖住抽屜是擔心被池國林把爛手機當廢品賣了,屏幕破裂還不換是因為他覺得還能用沒必要浪費錢。
他蹲在牆角給手機插上充電器,在等待屏幕亮起的時間,他計算着自己攢的錢。
大學學費可以助學貸款,生活費車費之類的在高考後的假期應當能攢夠,奶奶的藥還能吃到明年……
開機後,屏幕上跳出了何奕甯的好友申請。
池雨往下扯了扯嘴角,同意了他的企鵝好友申請,去聯系明天補課的學生。
【何奕甯:你到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