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雨被拉何奕甯到洗手池處,剩下三人争執的聲音被亂掉的腦子自動過濾。
他打開的水龍頭嘩啦嘩啦地流着水,他雙手捧住水,往下半張臉上潑。
沖走血迹的透明液體染上了紅。
一隻手毫不避諱地放到不斷流動的水下,水伴着血,流過指縫,滴落在池底。
池雨錯愕地直起身子,何奕甯洗幹淨了手,遞紙給他,“你還好吧?”
鼻血沒再流,池雨擦幹臉上的水,才意識到臉上少了什麼東西——眼鏡摔爛了。
眼中的何奕甯有些模糊,池雨微微眯着眼,看向身後争論聲的來源,從三個輪廓中鎖定了謝鵬,他擦手的動作停了幾秒,半合着的眸子裡閃過轉瞬即逝的陰鸷。
這次籃球砸到池雨的事隻能不了了之。
畢竟像謝鵬這個無賴說的,每天路過籃球場的人那麼多,被籃球不小心砸到的人那麼多,怎麼就池雨被砸到了會如此斤斤計較。
在謝鵬狗嘴說出“你比花兒還嬌貴啊”的話前,池雨按住了差點沖上去打人的張采文,“算了,快上課了,先回去吧。”
當事人不願意把事情鬧大,張采文也隻好忍了下來,咬牙切齒,“要不是我手受傷了,肯定要在球場上把他打得滿地找牙。”
“球場?”何奕甯聽到重點。
張采文氣得直皺眉頭,“這幾天班級之間會舉行籃球比賽,謝鵬是他們班主力。不得不說,他這人雖然沒腦子,但籃球技術挺好的。”
何奕甯低着頭,輕輕轉動右手手腕,響動的骨頭聲在張采文的吐槽聲中消弭。
“謝鵬就是個社會渣滓,自己沒腦子,就對有腦子的人惡語相向,純純是嫉妒别人有腦子。”
“一想到我跟雨哥和他還做過一個學期的同學我就覺得惡心。”
“他這人就一純純傻逼,滿腦子黃色廢料,有一次來我們宿舍,雨哥剛洗完澡就穿了條短褲,他盯着雨哥,張口就說,‘池雨,你身材那麼好,不當女的真可惜’。”
“搞得雨哥後面洗完澡後都不怎麼裸着上身出來了。”
張采文的話輕輕飄進耳朵,何奕甯不受控制地想起那次和張采文打視頻時無意見到的池雨的渾圓的屁股,他一個急刹車猛地站住。
剩下三人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何奕甯看着池雨,有種别扭的做賊心虛,不敢直視池雨,盯着他的鼻子道:“池雨,要不要去校醫院看一下?”
池雨聽張采文越說越起勁,正打算出聲讓張采文閉嘴,被何奕甯問得愣了下,“不用,沒什麼問題了。”
其他兩人也随着何奕甯的目光看向池雨。
吳天旺瞄了瞄池雨的臉,驚道:“哇塞,池雨,你不戴眼鏡的樣子有些帥。”
張采文将一隻手搭在吳天旺肩上,嘴硬地攀比道:“不像你這種沒有觀察力的人,我早就注意到雨哥眼鏡下的神顔了。”
池雨:“……”
走進教室門時,雖然沒戴眼鏡,但這并沒妨礙他察覺别人投來的打量的視線。
就是這種并非因實力而被人關注的感覺,讓他感到可怕。
他低着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坐下時,劉穎問:“池雨,你眼鏡呢?”
張采文将頭湊到前面,“被一個傻逼弄爛了。”
劉穎:“池雨近視度數那麼高,剩下的課怎麼辦。是誰做的啊?那麼過分。”
張采文:“謝鵬。就樓下樓梯口那個班的,長得像個混混,改天見到我指給你看。”
“太過分了,他給池雨道歉了嗎?”
池雨忽然站了起來。
“那種傻逼懂什麼禮……”張采文停住嘴中的話,疑惑地擡頭,“咋啦雨哥?”
池雨向外邊走去,“忘記撿我的眼鏡了。”
鏡片碎掉了,但拾回來用膠布粘一下還能接着用,起碼先熬過早上的課再說别的。
“何奕甯撿了……”張采文話說到一半,池雨早走出了半裡地,才意識到池雨壓根沒聽他說話。
執着于撿回自己眼鏡的池雨在走出教室時被人拉住了手腕,他停住腳步,回頭,話還未說出口,他的手上就放上了一個冰涼觸感的東西。
被籃球打歪了的眼鏡腳被膠布捆住後勉強恢複原型,碎掉的鏡片被細心地拼湊起來,将它們粘在一起的膠布上沒有一點指紋和灰塵。
看得出來,試圖修複它的人非常用心。
池雨呆住,沒怎麼思考,下意識回答:“謝謝。”
剩下的課池雨聽得心猿意馬。
看向黑闆時要透過鏡片,裂縫無法規避地存在于他的視覺中,真實得就像本就存在于瞳孔上的疾病。池雨吸了口氣,進入口腔的氧氣化為膨大劑湧入他的胸腔,心髒因此肆無忌憚地生長膨脹,要将他肺裡的呼吸全都擠出。
他隻好盡量避開鏡片去看别的東西,垂着眸子看桌面,桌角的牛奶主動撞入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