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恒的目光在屏幕上怔怔定了幾秒：“好吧，我的确從以前就認識修元，但這又能說明什麼？”

“那你再好好看看林修元給你寫的這封信！”蔣勝劃出另一張照片，由于太過憤怒，他的聲音幾乎是用吼出來的。

王思恒想拿起手機，但右手卻沒來由地開始發抖，他用左手使勁按了按，才勉強控制住右手的顫抖。

他拿起手機，屏幕上林修元那清秀的字體豁然映入眼簾——

王老師，不，還是叫你思恒哥吧。

思恒哥，你最近過得好嗎？我最近因為忙着軍訓，常常看不到你，所以有點失落，我知道是我太貪心了。

你不知道吧？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跟你考上了同一所大學，但還是隻能遠遠地看着你。你變得跟以前不太一樣了，以前的你陽光、開朗，現在的你多了一份成熟和穩重，但卻好像經常心事重重，不過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心裡最棒的思恒哥。

這是我給你寫的第十五封信（其他的都被我燒了），我沒有勇氣拿給你，所以與其說是寫給你，不如說是寫給我自己。還記得第一次給你寫信是在我上初中那會兒，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活在臭水溝裡的一條蛆蟲，甚至連媽媽都覺得我是怪物。

我真的是個怪物嗎？隻是因為喜歡跟自己一樣性别的人就是怪物嗎？

其實比起同學對我的拳打腳踢，媽媽口中那一聲聲的“怪物”更像是一顆子彈，直接擊穿我的心髒。所以我曾經試過離家出走，用了很多個晚上來思考自己到底算不算個怪物，但事實上我沒辦法想出答案，我隻能把對你的感情深深地埋藏起來，再也不讓人發現。

雖然這樣說可能有點肉麻，但那時的你是一道光，無論微弱還是燦爛，一直指引着我前進的方向。直到我終于考上了你所在的大學，終于可以和你肩并肩站在一起。

那天你發消息讓我第二天出去吃飯，其實我興奮得一晚上都沒有睡着，因為那是你第一次主動約我。就讓我自作多情地認為那是一次約會吧，為了讓你對我有耳目一新的感覺，我甚至把衣櫃裡的衣服全都掏出來搭配了一遍，還被舍友嫌棄我占用洗手間太久。

沒辦法，你知道的，隻要是關于你的事，我全部都牢牢記在心上。

那天我們一起去黎江看星星，雖然天上一顆星星也沒有，但那是我這輩子見到的最美的夜空。你走在我前面，絮絮叨叨地說着在大學裡的所見所聞，我跟在後面，心想要是能牽着你的手就好了，結果我竟然不小心說了出來。

但事已至此，我竟然從心裡生出一腔孤勇來，于是前言不搭後語地跟你告白了。你一定覺得我太冒犯了，是個莽撞又沖動的愣頭青，但是你沒有，反而給了我意料之外的一個吻，你一定不知道，那一刻我的頭上仿佛有千萬朵煙花在綻放。

不過，你又很快澆滅了我的希望，你說這個吻沒有任何意義，不過是想為我的感情畫上一個句點。

但是任憑你怎麼拒絕我也沒有用，我會一直喜歡你，直到把你追到手或者你結婚為止，這就是我給你寫這封信的目的。

我想告訴你，我會一直喜歡你。

修元

王思恒看完這封信，剛剛死灰複燃的鬥志似乎盡數熄了火，他靠在桌角，身上的力氣被抽光了似的，眼睛裡也沒了神采，不知道在想什麼。

李澤杭拿回自己的手機，他沒看屏幕上的内容，但從王思恒臉上的神情來看，已經基本知道了答案。

“王老師，一起去看林修元嗎？”李澤杭又問了一遍。

“我沒臉去見他。”王思恒的眼珠子機械地向上動了兩下，似乎在盯着李澤杭：“沒錯，是我讓他吞下了噬魂影，是我親手殺了他。”

“為什麼？”蔣勝緊握着拳頭：“林修元那麼喜歡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王思恒扯出一個慘淡的笑容，說：“你問我為什麼？”

他的兩隻眼睛死氣沉沉，讓人想起翻着肚皮，死在水缸裡的金魚：“因為這個該死的社會，因為這些該死的遊戲規則！你以為自己胸懷理想，可以功成名就，但是等到以後，如果沒權沒勢，你就會發現自己不過是被人踩在地上的一隻蝼蟻，怎麼掙紮都不得翻身！”

王思恒說到最後幾乎咬牙切齒，接着他又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眼神裡帶着一絲癫狂：“不過黎盛集團的大少爺應該不懂這種滋味吧？你從小嬌生慣養，錦衣玉食，怎麼能體會到生活在暗處的蟲子的心情呢？你不懂，哈哈哈哈你不懂！”

病房裡充斥着王思恒歇斯底裡地的大笑，蔣勝原已受重創的腦袋頓時一陣陣發脹，恍惚間，他看到王思恒的袖口掉出一個小小的罐子。

“小心！”

沒等他的大腦做出反應，身子已經朝王思恒撲了過去。

王思恒被猛地一撲，踉踉跄跄跌坐到地上，手裡那個小罐子滾落到牆角。

李澤杭定睛一看，正要去撿，被王思恒一擡腿，踹到膝彎處，腳上一痛，頓時跪倒在地。

蔣勝眼疾手快，随手抓起桌上的剪刀，往前一劃，王思恒的襯衫袖子被劃開一個口子，血液霎時染紅雪白的衣服。

誰知王思恒對手臂上的傷似乎毫無知覺，淩空一腳又将蔣勝踹翻在地，起身跑到牆角，抓起罐子，迅速拔開——

滾滾濃煙瞬間從地面升起，接着蔓延到整個房間，白茫茫一片。

病房裡的煙霧報警器瘋狂地閃爍着紅光，發出“唧唧唧”的尖叫。

李澤杭發出劇烈的咳嗽，蔣勝把他擋在身下，但煙霧濃度很高，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無處可躲。

“你，咳咳咳，你快去，去抓住王，咳咳……”李澤杭的聲音斷斷續續。

“怎麼回事？快來人啊！”

“天呐，有壞人在病房裡扔煙霧彈！”

門外，護士和圍觀群衆的議論聲和尖叫聲此起彼伏。

蔣勝把李澤杭的一隻手搭在自己肩上，然後将他整個人扛了起來，煙霧彌漫，他一路磕磕碰碰，好不容易走到外面的走廊。

煙霧很大，醫院走廊也被波及，圍觀群衆一陣恐慌，紛紛往樓下跑。

幸好護士長心理素質過硬，她不急不忙地組織了幾個病人家屬，用消防栓滅了房間裡的濃煙，病房裡的煙霧終于漸漸散去。

李澤杭差點被嗆暈過去，一陣咳嗽後慢慢轉醒，睜開眼，一雙桃花眼就四下搜尋着王思恒的蹤影。

“人已經逃走了。”蔣勝坐在他身旁，遞給李澤杭一瓶水。

李澤杭閉起眼睛，又靠回椅背上。

蔣勝見他一臉失落，碰了碰他的胳膊：“你已經幫林修元找出了兇手，也算給林媽媽一個交代了，不要灰心，抓到人隻是時間問題。”

李澤杭緩緩睜開眼睛，嘴角微微上揚，接過蔣勝手裡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