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勝把淨真符放回口袋，嘴角不自覺地挂上一抹笑意。

他歪過腦袋輕咳一聲，然後把大衣脫下來還給李澤杭，說：“我不冷了，剛才隻是神經中樞有點失控。”

李澤杭瞥了他一眼，說：“我看你臉部神經系統也有點失控，嘴巴都開始發紫了。”

蔣勝摸摸自己的嘴巴，竟然凍麻了，沒什麼感覺。

“那我再穿五分鐘。”蔣勝試圖挽回一點臉面：“當給你‘暖衣服’了。”

李澤杭面無表情：“那我還得謝謝你？”

“不客氣。”蔣勝說。

李澤杭：“……”

蔣勝眼咕噜一轉，趁着李澤杭沒注意，一把拉過他的手，揣進大衣口袋裡：“暖和吧？”

蔣勝的手很大，幾乎可以将李澤杭的手完全包裹住，他的手掌上還有一層薄薄的繭，不小心蹭到的時候還有點癢癢的。

蔣勝笑得一臉人畜無害，李澤杭猛地回過神來，從大衣口袋裡抽出手，飛快地低頭往前走。

“你跑什麼？”蔣勝追上去，俯身去看李澤杭臉上的表情：“我們兩個大男人牽個手怎麼了？”

李澤杭突然停下腳步，沒說話，隻是側過腦袋盯着蔣勝，眼神裡似乎有一些蔣勝看不懂的情緒。

“怎麼了？”蔣勝笑了一下，試圖活躍氣氛：“該不會真的怕被哪個女孩子看到，造成誤會吧？”

李澤杭沒答話，隻是低着頭往前走，月光将他身後的影子拉得很長。

蔣勝跟在他後面，沒有繼續追問剛才的問題，隻是踩着地上那條瘦長的影子，一路往前走。

“你還記得林修元在那封信裡，提出過一個什麼疑問嗎？”李澤杭忽然開口道。

蔣勝說：“什麼？”

李澤杭又往前走了一段，說：“他問王思恒‘我真的是個怪物嗎？’”

蔣勝擡起頭，盯着前面的背影。

李澤杭又說：“其實我也曾經問過自己類似的問題。”

蔣勝頓時停住了腳步。

李澤杭也停下腳步，在原地呆站了一會，轉過身，說：“所以你們問我是不是擔心被女孩子誤會，或者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子之類的問題，抱歉，我答不上來。”

“嗯。”蔣勝應了一聲，繼續等待着他的下文。

“因為我，就是另一個林修元。”李澤杭語氣平靜，沒有絲毫猶豫。

一陣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幾片黃葉，無邊的夜色空曠而寂寥。

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那句話，還是因為那陣風，李澤杭微微瑟縮了一下。

蔣勝眉心一顫，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但又想找點事情做，于是把身上的大衣脫了下來。

然而脫到一半，才發現這時候脫掉李澤杭的衣服似乎更不對，可等他反應過來，他的手已經拿着衣服遞了出去。

李澤杭沒說話，拿上衣服，轉身離開。

又一陣冷風刮過，蔣勝僵在原地，但他卻似乎感覺不到這股風帶來的寒意。

他知道應該追上去解釋點什麼，可是卻始終沒有動作。

不知道為什麼，蔣勝忽然有點郁悶，去操場繞一圈之後才回到宿舍，一進門，屋子裡已經熄燈了。

曾鑫開着台燈，坐在電腦前敲敲打打，似乎還在忙舞台劇的事情。

一見蔣勝進門，做了個“噓”的動作，又指了指李澤杭的床位，悄聲道：“你倆不是一起去吃飯嗎？怎麼？吵架了？”

蔣勝搖搖頭，沒多做解釋，徑直拿上睡衣，進了浴室。

洗漱完畢，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曾鑫已經關上電腦，上床睡覺了。

蔣勝擡頭看了一眼李澤杭的床鋪。床上的人側着身體，面朝牆壁，不知道有沒有睡着了，蔣勝隻能看到他的後腦勺，毛茸茸的。

他爬上自己的床，準備睡覺，然而數了五千隻羊，依然睡不着。

他睜着眼睛，瞪着黑洞洞的虛空，腦子裡都是李澤杭把手從口袋裡抽走時的那個眼神。

拿起鬧鐘一看，十二點半。

看來還得再去操場繞幾圈。

蔣勝蹑手蹑腳地下了床，又換好衣服，悄悄打開門，出了宿舍。

半夜的學校跟白天的學校很不一樣，白天學校裡到處都是趕着去上課，或趕着去食堂的學生，好不熱鬧。一到晚上，像是一台戲散了場，人去樓空，隻剩下一些不知名的昆蟲在樹上為夜晚的靜谧伴奏。

蔣勝從來不喜歡這種安靜的氛圍，自從媽媽離開之後，他就喜歡往人堆裡鑽，因此從小到大，結交了不少朋友。

莊毅就是其中一個。

說起來，他覺得自己和莊毅還算挺有緣分的。他搬過一次家，原以為在舊家交的那些朋友可能就散了，沒想到後來莊毅也搬家了，兩人又碰到了一塊。

他還記得第一次認識莊毅的場景，那時候他還在上大班，周末的時候，家裡沒人照顧他，老蔣就把他帶到市場，讓他幫點小忙。

有次，市場裡新開了一家超市，開業的時候做抽獎活動，他趁着老蔣在忙，偷偷溜過去湊熱鬧。還沒進門，就看到一個年紀差不多的小孩在門口哭鼻子。

蔣勝在學校和市場裡都自稱“小霸王”，于是擺出一副“大哥大”的樣子：“小屁孩，誰欺負你了？”

莊毅擡眼看着蔣勝，抽抽搭搭地說：“我，我，抽中了一，一等獎，結果老闆告，告訴我一等獎的禮品沒，沒了。”

“這不明擺着坑人！”蔣勝氣不打一處來，拉着莊毅進了超市。

超市老闆正邊嗑瓜子邊看劇，見倆小孩進門，斜着眼睛瞥了兩人一下，又繼續看劇。

蔣勝把莊毅的兌獎券拍在桌上，氣勢洶洶：“迪迦奧特曼呢？”

超市老闆隻當是小孩子學着大人擺譜，繼續磕着瓜子：“沒了。”

莊毅抹掉挂在臉上的鼻涕，拉拉蔣勝的衣角：“算了吧。”

“沒了？”蔣勝一本正經地闆起臉：“阿姨，你這種行為是在欺騙消費者，我可以告到消費者協會的。”

超市老闆估計沒想到這小孩還挺有法律意識，忙放下手裡的瓜子：“别别别，這中間可能有點誤會。我說的是迪迦奧特曼沒了，其他奧特曼模型還有的，你看這個艾斯奧特曼行不？”

他至今還記得莊毅把那個艾斯奧特曼的模型送給他時，那句肉麻的“哥哥，你在我心裡就像艾斯奧特曼一樣。”

不過後來莊毅發現兩人原來是同齡，甚至自己還比蔣勝大兩個月時，差點恨不能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從那時候開始，蔣勝就記住了艾斯奧特曼這個名字，後來看了動畫片之後才知道原來他的主要工作是打怪獸。

于是，蔣勝在那時候就在心裡種下了一個十分中二的夢想——打敗怪獸，拯救世界。

蔣勝之前的舊家也有一個小院子，院子裡有一個單獨的小屋，隻有他媽媽能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