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杭晃了晃手裡的酒杯，問道：“你什麼時候認識沛言姐的？”

“說起來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安志緩緩開口道，語氣裡似乎有一團化不開的霧：“大學的時候的時候，我讀戲劇戲，她讀表演系，她是從小地方來的，但一直想成為一名優秀的演員。”

“你們那時候就在一起了？”蔣勝突然八卦了一句。

“沒有，我們在一起不到半年。”安志咧咧嘴角，露出一個苦笑：“說起來有點諷刺，跟她認識這麼久，她卻從來都沒演過我寫的劇本，我們本來還約好，要讓她演一個我寫的角色……”

安志的嘴角微微向上勾着，眼角卻落下一滴晶瑩的淚，那滴淚沿着臉頰劃出一條透明的痕迹，轉眼滾進了鬓角的發絲裡。

“不算遺憾吧。”蔣勝喝了一口酒，安慰道：“沛言姐這次演的是你寫的劇本，在某種程度上，你們算是……”

“這個劇本壓根不是我寫的。”安志的聲音忽然沉了下來。

“當然算是你寫的。”

金凱元的聲音從安志頭頂上冒出來，他站在安志坐的沙發背後，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說：“你沒發現這個劇本跟你剛才說的故事有點像嗎？”

金凱元這麼一說，蔣勝才蓦的想起來，他們演的那個劇本跟安志剛才說的故事的确有幾分相像。

“如果你是來看我笑話的，那你赢了。”

安志說完直起身，從桌上拿起一瓶啤酒，用起子打開瓶蓋，對着瓶口一口氣喝了半瓶。

金凱元在蔣勝旁邊的位置上坐下，直勾勾地看着安志：“沛言姐出了意外，我們大家都很難過。”

安志忽然發出一聲冷笑。

金凱元卻像沒聽見那聲冷笑似的，面不改色地說：“但是我們活着的人都要繼續向前看，我想沛言姐應該也不想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不是嗎？”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說起來可能有點矯情，但我還沒入行的時候，你一直都是我的學習的榜樣。”

“榜樣？”安志像聽到什麼笑話似的，低低地笑了起來。

金凱元兩隻手交握在膝蓋上，并不答話，眼神無波無瀾地看着他。

安志往前探了探身子，剛才還帶着醉意的眼神一瞬間變得特别清醒，他看着金凱元道：“說實話，你是不是一直記着一年前，我說你不适合寫劇本這個事？”

金凱元往後一靠，一隻手搭到沙發椅背上，想了一會：“哦，你說那件事啊，我早忘了。”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安志往椅背上一靠，揉了揉眉心：“哦，貴人多忘事。”說着他看向金凱元，像是随口一提：“沛言患癫痫的事情，你該不會也忘了吧？”

“什麼？”蔣勝扭頭看向金凱元：“不是說沛言姐患癫痫的事情，除了秦姐之外，沒有其他人知道嗎？”

李澤杭一直沒說話，此時也靜靜地看向金凱元。

安志眯縫着眼，說：“之前有次我們仨一起對劇本，當時沛言的癫痫意外發作了。”

金凱元把臉埋在兩隻手掌裡面，狠狠地搓了一把臉：“是我的疏忽，要是當時我跟沛言姐一起進去，可能就……”

“哦？”安志似乎對金凱元的回答十分意外，他接着酒勁兒，又說道：“我以為你為了報複我，巴不得沛言出事呢。”

安志這句話一出，在場的幾個人全都呼吸一滞，空氣中霎時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和不安。

“你居然背着我自己偷偷跟朋友在這裡喝酒。”

蔣勝一擡頭，隻見吳天磊正站在卡座前面，他的手正搭在金凱元身上，朝衆人點了點頭。

他朝左前方擡了擡下巴，跟金凱元說：“李哥他們來了，一起過去打個招呼。”

金凱元如夢初醒似的，從沙發上起身，又朝衆人露出一個機械的微笑，便跟着吳天磊往另一桌走去。

此時，台上的樂隊正在唱一首老牌樂隊的歌，駐唱的聲音有點沙啞，卻将那首歌演繹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不知怎的，安志的眼眶瞬間又紅了，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仰起頭一口氣喝了一整杯，然後順勢往沙發上一靠，閉上眼睛，淚痕順着他的臉頰落下來。

蔣勝沖李澤杭使了個眼色，正欲起身告辭，誰知安志又喃喃地說：“這歌是沛言以前最喜歡的一首，可是她再也聽不到了。”

李澤杭接收到蔣勝的信号，但并沒有要走的意思，又開口問道：“安志哥，你剛說凱元哥想報複你，是怎麼回事？”

安志胡亂抹了一把臉，臉上的淚痕瞬間被抹得一幹二淨，隻有睫毛上還挂着一點淚珠，他情緒收得很快，讓人恍惚以為剛才的爆發不過隻是一場錯覺。

“去年我們公司發展遇到了瓶頸，為了招納更多的編劇人才，公司舉辦了一場比賽。”安志平複情緒，緩緩說道：“獲得第一名的作品可以拿到五十萬現金和影視版權，所以吸引了很多編劇專業的大學生參加，金凱元就是其中之一。”

安志所在的三喜影視公司被稱作影視行業的風向标，近年來隻要是三喜出品的影視作品，無一不是票房和口碑雙豐收，并橫掃國内外各項大獎。然而“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即使是被稱為影視行業風向标的公司也會遇到瓶頸期，于是在去年，公司高層決定通過比賽的形式挖掘更多影視人才，以幫助公司渡過難關。

“我是我們公司的編劇總監，也是比賽的評委之一。”安志繼續說：“所有作品經過我們公司員工的篩選之後，送到我手裡的隻剩下最後兩部。”

蔣勝微微皺起眉頭：“難道其中一部就是元哥的？”

安志點了點頭：“這兩部作品，我手底下的人都比較滿意，所以送到我這裡進行終選。”他喝了一口酒，歎了口氣：“我寫劇本這麼多年，自然有我自己的一套評選标準，所以金凱元的劇本最終沒有獲獎。”

李澤杭疑惑道：“為什麼？”

安志看着他，愣了一會神，仿佛穿透時間，很快又回過神來，接着說：“當時金凱元也是這麼問我的，他問我為什麼，為什麼不是他。”他搖晃着手裡的酒杯，亮黃色的液體在燈下閃爍着星星點點的光：“我告訴他，他寫的東西很精彩，也足夠引人入勝，但是沒有靈魂。”

安志咳了一聲，繼續說：“靈魂是一個劇本的立意點，劇本想要向觀衆傳達的東西都由這個立意點展開。當然市面上很多的電影也沒有這些東西，所以我跟金凱元說的那句話也不準确，他的劇本可能不适合三喜，但未必不适合這個市場。”他說到這裡，突然反應過來，放下手裡的酒杯：“不好意思，一聊起劇本我就容易說多，你們應該覺得很無聊吧？”

“當然不會。”李澤杭客客氣氣地說：“我還有一個問題，你認識戚夢遠嗎？”

安志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目光立馬從手裡的杯子移到了李澤杭臉上，過了一會他答道：“當然認識，她是我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