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床上醒來的時候,蔣勝感覺身上的骨頭跟被人打了一樣疼。
他扭頭看了一眼窗外,天光大亮,柔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傾灑下來,仿佛昨晚的一切隻不過是一場夢。
一扭頭,李澤杭的睡臉猝不及防地出現在眼前,纖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微彎的嘴角,看起來很乖,比平時少了幾分疏離感。
雖然外面天寒地凍,蔣勝卻覺得春光明媚。
不對,他跟李澤杭為什麼會睡在一張床上?
再一扭頭,卧槽,方緻青居然在另一張床上!
對了,蔣勝忽然想起來,昨晚方緻青在睡前闖進他們房間,還霸道地占了他的床,順勢給了他和李澤杭第一次同床共枕的機會。
“蔣哥,杭哥,太陽曬屁股了!快起床了!”曾鑫在外面“哐哐哐”地敲着他們房間的門。
“快起來,去衛生間躲着。”蔣勝一骨碌翻身下床,把還在睡夢中的方緻青從床上挖起來。
方緻青揉揉惺忪的睡眼:“幹嗎?趕着投胎啊?”
蔣勝二話不說将方緻青推進衛生間:“别出聲,我舍友來了。”
方緻青迷迷糊糊地往地上一坐,靠着牆,又閉上了眼睛。
其實讓曾鑫跟方緻青碰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蔣勝還得找理由說明方緻青是哪兒認識的,又是幹什麼的。
他懶得解釋。
蔣勝又看了一眼床上,隻見李澤杭緊緊閉着眼睛,不耐煩地用枕頭掩着耳朵,企圖隔絕外界的一切幹擾。
看來昨晚也累得夠嗆。
蔣勝帶着一臉起床氣和一個枕頭走到門口,打開門,将枕頭重重朝曾鑫臉上拍過去,然後又眯着眼原路返回,往那張原本屬于他的床上一頭栽倒下去。
曾鑫已經被練出了一身本事,他一把接過蔣勝扔過來的枕頭,跟在他屁股後面,進了房間,佯裝眼淚汪汪地說:“蔣勝,杭哥,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好可怕的夢。”
“什麼夢?”
說到“夢”,蔣勝瞬間清醒過來,連剛剛還試圖隔絕幹擾的李澤杭也立馬睜開了眼睛,他把枕頭從耳朵上拿開,盯着曾鑫,等着他的下文。
曾鑫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淚花,說:“我昨晚夢到咱們宿舍突然出現了一個好可怕的怪物,那個怪物長得非常吓人,我們誰都打不過它。”
不是進了夢魇的夢境,床上的兩人瞬間又放了心。
曾鑫繼續說:“但是那個怪物一見蔣哥就害怕,我們心想有救了,結果沒想到蔣哥你壓根不管我跟莊毅,隻顧着保護杭哥,嗚嗚嗚……”
又開始演上了。
蔣勝無語,但他對這個故事很滿意,于是笑道:“要真有怪物出現,我當然不會扔下你倆,我是這種人嗎?”
曾鑫撲到床上,抱住蔣勝的胳膊:“我就知道你這麼講義氣,肯定不會扔下我們不管的。”
“起開,我男朋友還在呢。”蔣勝一腳把曾鑫踹下床,補充道:“為了保護我男朋友,我會先把你們交到怪物手上,用來轉移他的注意力,這樣我男朋友才有充足的時間逃跑。”
坐在冷冰冰的地上,曾鑫忽然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讓這個世界上的情侶都見鬼去吧!”曾鑫氣呼呼地邊往回走,走到門口,又回過頭沖兩人沒好氣地說:“你們别膩歪了,快起床收拾收拾,樓下的早餐馬上撤了。”
“我們今天有其他事情要辦,就不跟你們一起回去了。”李澤杭說着從床上起身,拿着手機敲字,不知道在給誰發信息。
“你倆想二人世界?”曾鑫啧了一聲:“我就知道你們昨天忍我和莊毅很久了。”
蔣勝當然知道李澤杭要辦的是什麼事,但又沒辦法明說,既然曾鑫幫他們找好了理由,便很順口地應了下來:“你倆這電燈泡,加起來功率有五百瓦,為了促進宿舍和諧,咱們等開學後再見!”
果然,男人談了戀愛就會忘了兄弟,還有一起穿開裆褲長大的發小。
曾·柏拉圖·鑫得出這個結論,一邊在心裡罵罵咧咧,一邊幫兩人關上了門。
曾鑫前腳剛走,蔣勝後腳就打開衛生間的門,隻見方緻青已經從“坐着睡”變成了“躺着睡”,而且睡得還挺香。
還真是不挑地兒。
蔣勝拎着他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拽起來,丢到他那張床上,然後一溜煙鑽進了李澤杭的被窩。
李澤杭十分寬容地沒把他踹下床,隻是拿着手機繼續打字。
“一大早給誰發消息呢?”蔣勝躺在床上,從下至上欣賞着李澤杭精緻的下颌線。
“孫家陽。”李澤杭說。
“他弟弟沒事吧?”蔣勝雙手交叉,托着後腦勺,換了個角度繼續欣賞。
“嗯。”李澤杭點點頭:“他剛回複我了,他和他弟弟現在正在酒店吃早餐。”
“謝震軒和謝震揚呢?”蔣勝又問。
李澤杭劃着手機屏,微微皺眉:“我剛給軒軒發微信了,還沒回我,不知道是不是還沒起床。”
蔣勝見他心急,知道他擔心謝震軒和謝震揚,于是拿起手機,直接撥了劉阿姨的電話。
電話那頭過了一會才接起來,劉阿姨的嗓音通過揚聲器傳出來,聽起來有點啞:“喂,蔣勝呀?”
蔣勝提前打了腹稿,說他們前幾天跟謝震軒通過電話,知道軒軒一家人來了豐源村的事情,今天約了跟他一起出去玩。
劉阿姨一點沒懷疑蔣勝的說辭,她人不知道在哪,周圍似乎鬧哄哄的。
蔣勝感覺不對,又問道:“劉阿姨,你那邊怎麼那麼吵?”
劉阿姨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着急:“軒軒不見了,我剛到警察局報了警,但警察說得24小時才能立案。”
“軒軒不見了?”蔣勝不禁握緊手機:“大早上的,人怎麼會不見了?”
劉阿姨似乎急得快哭出來:“早上我帶軒軒去公園散步,中途上了個廁所,軒軒就不見了。都怪我,都怪我,我不應該把軒軒自己一個人丢在外面。”
“劉阿姨,你先别着急。”蔣勝的眉頭不由得皺緊了一點,但他還是用盡量輕松的語氣說:“你把軒軒失蹤的地址發給我們,我們一會就出門去找,别擔心。”
他說完就跟劉阿姨道了别,挂掉電話。
另一張床上的方緻青忽的跟詐屍一樣從床上坐起來:“昨晚我們不是把夢魇和小新娘都解決了嗎?怎麼還有小孩子失蹤?”說着翻身下床,進衛生間胡亂洗了一把臉又走出來,臉上還挂着水珠:“不行,我得趕緊去瞧瞧。”
“不一定是夢魇搞的鬼。”李澤杭說着也下了床。
正在換鞋的方緻青聞言停下動作:“怎麼說?”
李澤杭從行李箱裡拿出要換的衣服:“軒軒說孫家奇昨天莫名其妙收到了一雙鞋。”
“對,我昨天還特地看了一眼。”蔣勝說:“那雙鞋也太閃,太浮誇了,但是誰會……”說到一半,腦子裡忽然浮現出昨天在東湖森林公園的那一幕:“你該不會覺得是……陸叔?”
方緻青聽得一頭霧水,問:“誰是陸叔?孫家奇又是誰?”
兩人便将孫家奇在公園裡的所作所為跟方緻青說了一遍。
方緻青聽完,開始吹胡子瞪眼:“就是昨晚穿着雙發光球鞋的那個小男孩?穿那麼個玩意兒,怪不得被抓了。”
蔣勝想了一會,說:“但是孫家奇穿什麼鞋和軒軒失蹤有什麼關系?而且就算那雙鞋真是陸叔買的,也可能是碰巧,他怎麼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
“沒錯,他怎麼會知道呢?”李澤杭一隻手指敲着桌沿,頓了頓,看向方緻青,問道:“我記得你昨晚說豐源村裡跟夢魇年紀相仿的孩子都會被送入夢境,那為什麼謝震軒,謝震揚和孫家奇這三個外地小孩也會在裡面?”
方緻青略一思忖,說:“隻有一種可能,有人在入境薄上加上了他們三個的名字。”
“入境薄?”李澤杭敲着桌沿的動作停了下來。
方緻青解釋道:“入境薄顧名思義就是進入夢魇幻境的名單,每一年豐源村村裡跟夢魇死時年齡相仿的孩子,都會在臘月十五這一年進入他的幻境,入境薄上也會出現他們的名字。”
“那這本入境薄放在哪?”蔣勝問。
“這個我也不知道。”方緻青搖搖頭:“更改入境薄,隻能增不能減,而且每增加一個人,都要向夢魇交出五年的陽壽。”
“五年的陽壽?意思就是跟他做交易的那個人得少活五年?”蔣勝說。
“沒錯。”方緻青歎了一口氣:“你們也看到了夢魇那個所謂的新娘,不過是一堆屍塊,所以需要人的陽氣來維持新娘的自由行動。”
蔣勝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爬了起來:“那個夢魇小小年紀,怎麼淨幹這麼變态的事。”搖了搖頭,又說道:“但如果真的是陸叔跟夢魇做了交易,那他得折好幾年壽命,他圖什麼?”
李澤杭眸光一凜:“所以我們得親自去問問他。”
走在路上,蔣勝和李澤杭明顯感覺到了村裡的氣氛和昨天大不相同。
昨天白天還熱熱鬧鬧開張做生意的店鋪,今天都大門緊閉,整條街顯得清冷蕭條。
剛剛退房的時候,酒店前台神神秘秘地告訴他們昨天是村裡的送魂節,很多遊客到了這裡才知道,所以一大早就坐車返程了,讓他們趁着天還沒黑,可以趕緊走。
蔣勝心說,以後就沒有送魂節了,不過前台以後也會知道的,所以想想還是閉了嘴。
出酒店後,他們本來想打車,但周圍一輛車也沒有,又去了公交車站,結果寥寥無幾的幾趟車也停運了,所以他們隻能選擇步行。
此時,路上隻有幾個遊客打扮的人背着包,像是打算去登山或者露營。一個挑着扁擔的村民朝他們迎面走來,肩上挑着的筐裡放着不知名的兩株植物,看起來像是剛從地裡挖出來的,根上還帶着厚厚的土。
蔣勝叫住他,問道:“大叔,今天怎麼街上的店怎麼都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