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璇轉過頭，語氣冷淡：“睡不好就吃了。”

“你的失眠症狀很嚴重？需要吃大半瓶安眠藥？”魏遠征反問道。

魏璇仍是一副不配合的态度：“每天晚上隻要腦袋一沾床，就能盯着天花闆數羊數到天亮，請問警察叔叔，這種症狀可以吃安眠藥嗎？”

沒想到這小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嗆起人來卻硬得很，魏遠征被噎在半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蔣勝冷哼一聲：“那你是不是還能見到鬼，跟鬼一起數星星？”

說到“鬼”，魏璇硬邦邦的臉上終于出現一絲裂痕，露在外面的手不自覺地抓了一下床單。

“先從哪裡說起？不然就先說說為什麼錢歡歡去殡儀館工作的事？”蔣勝兩手撐在床尾的架子上，和魏璇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直勾勾地看着她：“對了，好像忘了告訴你，錢歡歡已經親口承認殡儀館的工作是介紹給她的。”

雖然是在錢歡歡喝醉的情況下說的，不過莊毅說錢歡歡這個人喝醉的時候說的都是真話，所以蔣勝和李澤杭并不擔心魏璇萬一要找錢歡歡對質怎麼辦。

方緻青跟着補充道：“錢歡歡在那裡工作之後開始受到一些靈異事件的困擾，你猜怎麼着？她身上被放了一種名為渡靈的陰物，要不是因為操控陰物的那個人技藝不精，她自己又及時尋求幫助，現在躺在停屍間的或許就是錢歡歡。”說着摸了摸胡子，自我介紹道：“對了，我叫方緻青，在咱們中國古代文化這方面稍微有點研究。”

魏璇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片刻後，她的喉嚨上下滑動了一下：“沒錯，是我給錢歡歡介紹的工作。但是你們說的什麼靈異事件，什麼陰物，我壓根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還記得這枚耳釘嗎？”李澤杭從口袋裡掏出那枚銀閃閃的耳釘：“你第一次看到這枚耳釘的時候，你說它不是你的，不過後來你又承認它是你的耳釘，我記得你告訴我們，前後說法之所以矛盾，是因為吳夏曼在那個房間裡出了事，所以不想扯上關系？”說着用探究的目光看向魏璇：“你怎麼知道我這枚耳釘，就是在那個房間裡撿的？你的反應也太快了吧，魏同學？”

魏璇頓時怔了一下，沒答話。

李澤杭乘勝追擊：“好，那耳釘這件事就當是你反應快，畢竟黎州大學不是随随便便什麼人都能進的，但是——”

他頓了頓，直直地看向魏璇，空氣頓時變得緊張起來，魏璇輕輕捏緊了床單一角。

李澤杭眼睛朝下一瞥，滿意地微微勾了勾嘴角：“你接着又講了一個故事，把自己說成是一個受害者，當然這也可以看出你敏捷的反應能力，但是那個故事真的漏洞百出。”

最後一句話，李澤杭幾乎是一字一頓，每個字都跟個棒槌似的敲在魏璇的腦袋上。

魏璇的臉又白了幾分，但她很快平複情緒：“什麼漏洞，說來聽聽。”

“先說個你不知道的事吧。”李澤杭微眯着眼，用手指輕敲桌沿：“前段時間我有幸參與過一部戲劇的拍攝，但因為女主演的突然離世，那部戲大概永遠無法上映了。”他歎了口氣，接着說：“不過湊巧的是，我拍攝的第一場戲，扮演的就是遊樂園鬼屋裡的NPC，這麼說咱們勉強還能算半個同行。”

李澤杭說着笑了笑，不過他對面的魏璇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你上次怎麼說來着？”李澤杭盯着魏璇看了好一會兒，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不過沒等魏璇開口，他就自問自答道：“對了，你說你看見骷髅動了，然後就被工作人員發現昏倒在了那副棺材裡。”說到這裡，他皺了皺眉：“雖然說藝術高于生活，但編故事得講究實事求是。”

聽到這裡，魏璇臉上霎時血色盡失，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看來你猜到了那個漏洞是什麼。”李澤杭說着走到她身邊：“我扮演NPC的時候，花了快二十分鐘才脫掉那身又大又重的衣服，如果選你作為受害者，在把你塞進棺材之前，需要先花二十分鐘卸掉你那身行頭，你覺得那個兇手是太閑還是太蠢？”

李澤杭看着魏璇，兩人的視線交錯之處，空氣中似乎摩擦出了一股看不見的火花。

“當然，如果你說你是平時去玩的時候碰上的，那我無話可說。”李澤杭聳聳肩：“不過我不認為一個日常在鬼屋當NPC的人，會選擇去鬼屋玩，特别是你，一天好幾個兼職，應該忙不過來吧。”

魏璇垂下眼簾，忽然歇斯底裡地笑出了聲：“是我太蠢，自作聰明，結果忘了我對面的人不僅是個高考狀元，還是個上過報紙的偵探。”她搓了搓臉，說：“好吧，我承認，那些都是我随口胡謅的。”

魏遠征見她終于松了口，忙問道“那錢歡歡和吳夏曼被陰物纏上的事情，也都跟你有關？”

“對。”魏璇幹脆地說，像是放棄了掙紮。

“你從什麼渠道得知殡儀館的這份工作？又是從誰哪裡知道渡靈這種陰物的存在？”魏遠征繼續問道。

“吱呀”一聲，病房門忽然被打開。

魏母拎着一個塑料袋從門外走了進來，看着屋裡的衆人，臉上帶着一點歉意：“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講話了？剛才我在外面敲了一會門，你們可能沒聽見，我就自己進來了。”

“沒事。”魏遠征露出一個笑容：“我們隻是在談一些學習上的事情，不礙事。”

魏母把手裡的塑料袋挂在勾子上，念叨道：“現在真是什麼東西都貴，連打包的塑料盒也得要一塊錢，我就讓店家用袋子裝了。”她在櫃子裡挑了一會沒找到合适的容器，又轉身朝門口走：“我們的碗好像不夠大，我去跟護士借個盆，你等一會啊。”

門又重新關上。

魏遠征望着那個步履蹒跚的背影，說：“雖然你養父母家裡并不富裕，但他們已經盡力給了你最好的，無論他們對你而言是否重要，你對他們而言肯定是排在第一位的，我想他們也不想看你走上不歸路。”

“你們懂什麼？”魏璇低着頭，嗓音變得有點啞：“你們體會過那種為了一塊面包，每天都要拿出八百米的速度，像一隻狗一樣沖向食堂，不然就要餓一下午肚子的感覺嗎？”

一滴淚順着她的眼角落下來，她擡手抹掉，繼續說：“或是被人像貨物一樣挑挑揀揀，最後又像處理垃圾一樣，随手丢進垃圾堆的感覺？”

她吸了吸鼻子，擡眼看向魏遠征：“請問這位高高在上的警察大人，這個世界上除了您嘴裡的那條‘不歸路’，還有其他路讓我走嗎？”

站在一旁的馬洋原本想遞給她一張紙，聞言拿着紙張的手僵在半路。

“你不過是在為自己的自私找一個借口罷了。”李澤杭的聲音又冷了幾分：“你可以選擇吞安眠藥，這是你的自由，但你選擇踏上的這條‘不歸路’，就是讓其他人替你承受因果，這就是自私。”他看着魏璇，眼睛裡沒有半點悲憫的神色：“不對，是惡。”

魏璇把腦袋埋進被子裡，無聲地哭了起來。

李澤杭遞給她一張紙：“現在可以說了嗎？那個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