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觸碰紙條的瞬間,一股微弱卻滾燙的暖流,順着林聽的指尖,如同細小的電流,猛地竄入她冰冷僵死的神經末梢。那暖意如此真實,帶着活人的體溫,帶着舊日陽光曬過的棉布氣息,帶着……獨屬于林聽的、混合着汗水和一點點橘子味護手霜的味道。它像一枚燒紅的針,狠狠刺穿了包裹靈魂的重重冰殼!
“嗚……”
壓抑到極緻的嗚咽終于沖破禁锢,化為破碎的、撕心裂肺的抽泣。她蜷縮在冰冷的牆角,後背緊貼着牆壁,那無形的冰冷烙印依舊散發着刺骨的寒意,如同附骨之疽。但此刻,另一種更洶湧、更陌生的洪流正從被鑿開的冰縫中決堤而出!是委屈,是恐懼,是長達數月獨自面對深淵的孤立無援,更是被猝然揭開的、深埋心底的、對舊日那個“自己”的巨大哀恸!滾燙的淚水如同失控的溪流,洶湧地沖刷着臉頰,帶來灼燒般的刺痛,砸落在冰冷的地磚上,也砸在兩人共同觸碰着紙條的手指上。身體劇烈地顫抖着,那顫抖裡,除了盤踞不去的恐懼,終于有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回溫**,一種溺水者被拖上淺灘、接觸空氣時肺部劇烈的痙攣。
林聽維持着遞出紙條的姿勢,像一座沉默而堅定的燈塔,在翻湧的黑暗邊緣散發着恒定的微光。她沒有說話,沒有試圖靠近,隻是用那雙盛滿了舊日碎片和此刻無比專注的眼睛,溫和地、包容地籠罩着崩潰的舊友。那目光在無聲地低語:哭吧,沒關系,我認得你。我認得那個和我一起被狗追進磚窯、吓得抱在一起卻還在傻笑的女孩。這光很小,但它是真的,它為你亮着,一直都在。
窗外的天光,穿透雲層縫隙,吝啬地塗抹在冰冷的地磚上,恰好落在那張被兩人指尖共同觸碰的紙條上。光線照亮了紙條邊緣,一個用鉛筆畫得歪歪扭扭、卻無比熟悉的**桃子**輪廓,清晰地顯現出來。
“桃子……”
一個幹澀的、帶着淚水的嘶啞氣音,從她顫抖的唇間艱難地擠出。不是疑問,是确認。是開啟舊日寶箱的、唯一正确的密碼。
聽的眼睛瞬間亮了一下,那裡面跳動着小小的、如釋重負的火花。她輕輕地将紙條完全放進她冰涼、汗濕的手心,指尖最後在她手背上極輕、極快地觸碰了一下——一個跨越了漫長疏離和冰冷恐懼的、屬于“發小”的、心照不宣的暗号。
“嗯,桃子。”林聽的聲音依舊很輕,卻帶着一種塵埃落定的笃定,“老規矩。隻有你看得懂。”
手心裡的紙條,仿佛帶着舊日陽光的溫度,沉甸甸的。她顫抖着,用被淚水模糊的視線,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一點一點将紙條展開。
紙條上,隻有一行字。依舊是那熟悉的、略帶潦草的藍色圓珠筆迹,但這一次,在那行字的旁邊,還畫着一個更認真、更清晰的桃子簡筆畫,桃子旁邊甚至畫了一個小小的、吐着舌頭的鬼臉。
**“磚窯安全。狗走了。出來,分你半根冰棍。我在。”**
——“出來,分你半根冰棍。我在。”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空洞的安慰。隻有她們之間才懂的、鏽迹斑斑卻依舊鋒利的舊日密碼!那個悶熱午後的磚窯,汗濕的掌心緊緊相握的心跳,被大狼狗吓得魂飛魄散後,巷口小賣部那根能甜掉牙的、廉價的橘子味冰棍,一人一半,冰得龇牙咧嘴卻又笑得沒心沒肺……
“噗……”
一聲極其短促、帶着濃濃鼻音、又像哭又像笑的哽咽,猛地從她喉嚨裡擠了出來。更多的淚水決堤而下,但這一次,那冰冷的硬塊堵在胸腔裡的感覺,似乎被這猝不及防的舊日暖流狠狠撞開了一道縫隙!一股混雜着巨大酸楚和微弱暖意的洪流,瞬間淹沒了她。她攥緊了那張小小的紙條,仿佛攥着溺水時唯一的浮木,攥着那個早已被噩夢埋葬的、屬于“她”的一部分。紙條的邊角硌着掌心,那點清晰的刺痛,連同紙上笨拙的桃子和鬼臉散發出的微弱暖意,成了此刻刺骨冰寒中,唯一能觸碰到的、堅硬的現實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