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祈莫名其妙因為一滴血得償所願。
隻能說感謝侯爺金貴的衣服,順便為不知名的準受害者默哀。
他金口玉言,不容更改,孔無忌的表情也跟着陡然陰冷起來:“侯爺這是何意?”
眼看着兩人之間又變得劍拔弩張起來,張密在心裡瘋狂罵娘,着急忙慌地沖到中間勸道:“孔堂主!侯爺為人寬厚,見不得此人如此橫死街頭,便是幫規處置,也該有個緣由才是!”
“緣由?”孔無忌吹胡子瞪眼地冷哼一聲,“就憑這直娘賊的狗東西,嗜賭成性,賴賬不還,還典妻賣女,為财弑父!就這等不孝不義的渣滓,老子就算将他活剮了,那也是替天行道!”
在場衆人聽得皆是倒吸一口冷氣,再看向那具無頭屍體的眼神,陡然間變得複雜起來。
張密瞄了瞄謝迎和溫祈的表情,眼珠滴溜溜一轉,義正言辭地追問:“孔堂主,你可确定?我朝最重孝道,弑父可是要淩遲的大罪,如今更是當着侯爺的面,是萬萬容不得胡言的。”
“郡守大人有所不知。”孔無忌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長歎出聲,“這人叫呂雲山,其父呂大志曾是我漕幫下的一名勞工,負責碼頭搬運的活計。”
“事情還要從半個多月前說起。漕幫的一艘貨船遭了賊,丢了十袋糧,最後查出的竊賊,正是呂大志。本也不算什麼大事,偏生前去拿人的夥計是個愣頭青,一時與人起了争執,下手略重了些。”
“對,是有這事!”張密猛地一拍巴掌,連連點頭,“此案還是我親自審的!動手那小子現在還蹲在大牢裡守辜呢!今天恰好是最後一日,沒相當竟還出了弑父這檔子事,不會是……?”
孔無忌沉重點頭:“呂雲山此人心狠手辣,昨日弑父,今日便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來,勒索五十兩燒埋銀!我本不知此事,還當真信了他的鬼話,将銀兩如數奉上。沒想到他轉頭就上了賭桌,将錢輸光不說,還又押上了妻女!”
他一邊說着,一邊從衣襟裡摸出張簽字畫押的賣身契,抖開來,在衆人面前亮出。
紅褐色的血掌印落在紙張上,早已幹涸了。其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呂雲山典妻賣女換得五兩紋銀,來償還在漕幫的賭債。
張密聽得一陣唏噓,不住地撫掌歎惋:“世間竟有如此荒謬之人!枉他還是個秀才,這書當真是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不僅如此。”孔無忌繼續道,“這小子仍不收手,輸了又輸,最後隻能再押上祖宅。可他那破房子能值幾個錢?本就是虧本生意,沒想到他還臨時反悔,在場子裡大肆打砸,甚至傷了我兩個手下。最後眼見走投無路,一頭撞死在了柱子上。”
“弑父騙财之事,正是他臨死前親口承認的,賭坊中人皆可佐證!我這才用幫規懲處,将其懸頭示衆,方能平複衆怒!”
孔無忌一番話說得義薄雲天,漕幫賭坊衆人率先齊聲叫好,激昂的情緒瞬間蔓延開來。周圍百姓亦頗受感染,氣氛煽動下,也跟着嚷嚷起來。
“孔堂主為民除害!此人死不足惜!”
“呂大志是盜賊,他亦不是東西,上梁不正下梁歪!”
“死得好!死得好!”
群情激奮下,張密左右環視一圈,故作無奈地拱手看向謝迎:“侯爺,這……您也聽到了,既然事情已然明了,不如,就散了吧?”
“污了侯爺的衣服,是我漕幫有錯在先。作價幾何,孔某一力承擔,另奉上那毛手毛腳的夥計一雙手,以式懲戒,不知侯爺意下如何?”
孔無忌扯着嘴角,說話的同時往後擺了擺手,便有人将一個鼻青臉腫的年輕小厮押送到他面前。
小厮滿頭滿臉都是血,看起來已經有些精神恍惚,被他擡腳往膝窩一踹,便重重磕倒在地。孔無忌陰涔涔地笑了笑,抽出腰後的九環大刀,擡手便向小厮腕間斬去。
隻聽當啷一聲。
卑弦木着臉用匕首架住刀身:“大不敬,斬!”話音未落,隻見他手背青筋暴起,猛地旋腕往旁邊一錯,硬生生連刀帶人推出去足有半米多遠。
緊接着,承钊的身形便已如落葉般,飄忽到孔無忌身後,單手屈指成爪,反扣住他的咽喉,同時閃着幽藍光暈的刀尖抵上後心處。
“還得練啊孔堂主。”他戲谑出聲,娃娃臉上帶着略顯天真的笑意,“幾個膽,敢在侯爺面前放肆?”
張密沒想到情況還能急轉直下,表情瞬間僵滞,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孔無忌命脈被挾持,眼神陡然變得陰冷如蛇,直勾勾地盯着謝迎的方向。見他始終不做言語,隻是沒什麼站相地半倚在馬車旁,熟視無睹地垂眸,摩挲着手上的扳指。
孔無忌眼神微閃,原本潛藏的怨毒一掃而空,突然間仰頭癫狂地大笑起來。
“孔某有錯,自然不敢替侯爺做主。”
此言一出,他沒怎麼費力便掙開了承钊的束縛。緊接着往前半步,一撩衣角,恭恭敬敬地跪下,行完三拜九叩的大禮。
“侯爺要查,自然能将真相查個徹徹底底,水落石出。”
謝迎動作一頓,終于有些興味地擡眼,頭一次正眼打量了下面前這個江湖氣十足的光頭。
随即不置可否地輕笑起來:“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