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祈眼看他臉色一沉,顯然又在發怒的邊緣,于是搶在他開口前,以去呂家看看現場為借口,果斷開溜。
走到門口,又突然頓住腳步,認真交代道:“侯爺明天别忘了出去走走,體察民情啊!”
謝迎看着她滿臉谄媚的樣子,冷笑:“本侯明日身體不适,不想出門。”
“不,你想。”溫祈語氣笃定地糾正道,這次不等他繼續反駁,便大不敬地奪門而出。
門闆在謝迎面前啪地重重甩上。
*
溫祈要去呂家看屍體,順手便帶上了承钊。
窈娘剛回去不久,突然見溫祈上門,滿臉驚詫地愣在原地,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這麼緊張?那我可要開始懷疑你了。”溫祈半開着玩笑,擡手指了指堂屋裡的棺材,“我來看看屍體,說不定能找到什麼新的線索。”
窈娘緩過神來,連忙将她迎進來:“姑娘自便,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知會一聲便是。”
“那便多謝夫人了。”溫祈笑道,徑直走到棺邊,往裡面看去。
呂家貧寒,隻用草席和一具薄木闆釘成的棺材斂屍,透過半敞的棺蓋,能看到一張僵硬的死灰面孔。
屍首顯然被仔細擦拭過,已經換上了壽衣,端端正正地平躺着。漏在衣領外的那段脖子上,依稀可見交錯的青紫色抓痕。
如今天熱,屍體就這麼放了一宿,味道已經不太好聞。溫祈用濕帕掩住口鼻,沒去接觸,而是直接使用了範圍内的關鍵物觸發功能。
這次倒沒提示什麼死人玩意晦氣不看,而且沒想到信息量還挺大,直接耗盡了今天剩下的次數。
【物品1:自制藥方。】
【今日傳聞:活血化瘀,強身健體,吃死人啦。】
【物品2:藥渣。】
【今日傳聞:什麼玩意就往人嘴裡塞。】
【物品3:毒死的老頭。】
【今日傳聞:好慘好慘。】
“呂大志用的藥是何人所配?”溫祈開口向窈娘确認道。
窈娘聞言,微微一愣,随即連忙答道:“我公爹年輕時,曾在醫館裡當過小厮,學了些偏方。這次……漕幫是賠了些碎銀,但請不起多好的郎中,他便幹脆自己拟了方子,已喝了半月有餘。”
“自從鬧出盜糧那檔子事,旁人便不願再與我家來往了。公爹重傷卧床,縱使這兩天恢複了些許,也是整日閉門不出。除了出門抓藥,配藥熬藥皆是他自己做的,都不曾假手于他人。”
“自己配的藥?”溫祈有些意外,“方便把藥方拿給我看看麼?”
藥方就在裡屋,窈娘拿過來,還一并帶出兩碗黑乎乎的藥渣。
其中一碗幾乎已經滿了,另一碗隻堪堪沒過碗底,看起來也要新鮮得多。
窈娘開口解釋道:“他有留藥渣漚肥的習慣,這碗滿的是前幾日積攢下來的,這碗是昨日喝剩的。仵作來驗過,隻說毒下在了昨日的藥中。”
溫祈看不懂藥方,好在上面的字迹還算規整,從頭到尾掃了一遍,大緻能辨認出所用的藥名。
都是些常用的藥材,唯有一味。
馬錢子。
縱使對藥理一竅不通,她也聽說過,這是能與砒霜相提并論的劇毒之物。
溫祈不自覺地擰起眉頭,旁邊承钊看到她的反應,難掩好奇,跟着湊過來,草草撣了兩眼,不由得驚呼一聲:“好猛的藥!”
“果真是野路子,他還真敢自己下重手。不過猛歸猛,還算是對症下藥,縱使用了馬錢子這等劇毒之物,也小心控制了劑量,并無不妥。”
溫祈沒有妄下定論,再次向窈娘問道:“呂大志死時,可有什麼異常的表現?比如呼吸不暢,身體抽搐,肢體蜷縮之類?”
“正是如此!”窈娘連連點頭,“脖子上的這些傷,也是他疼痛難耐,自己抓撓所緻。我與夫君原本以為是因為傷情反複,可沒想到……竟就這麼斷了氣。”
“夫君說,定是那日毆打留下的暗傷,尚在保辜期内,說什麼都要去找漕幫讨個公道。可若早知這會惹出殺身之禍……”
提及這些,她語氣裡滿是悲戚與懊惱,停頓了許久,最終歸于一句輕到聽不清的歎息。
“我該勸住他的。”
但現在再說這些,畢竟為時已晚。
溫祈點頭,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測,但并未當着窈娘的面明說。
又草草檢查了下呂大志生前的屋子,沒什麼其他發現,溫祈便開口向窈娘請辭。
“切記。”她強調道,“你要告的,乃是夫君冤死的案子。”
窈娘看着她格外嚴肅的神情,有些不明所以,但出于對她的信任,還是點頭應下。
在返程的路上,承钊見溫祈始終心情沉重的模樣,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姑娘,是驗屍結果有什麼不妥嗎?難道說,下毒的真是……”
沒等他說完,便被溫祈開口打斷了。
“呂大志若在保辜期内死了,按照律法,漕幫當賠付他五十兩燒埋銀。”她的語氣聽起來平靜,潛藏的情緒卻如同水面下的暗流,兀自洶湧。
“一銀可兌兩貫,一貫有千枚銅錢。五十兩,承钊,你說夠買一條人命麼?”
承钊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溫祈也并沒有等他回答,自顧自地繼續道:“呂大志應當覺得足矣,甚至算得上是大賺一筆。”
“他怕自己活,所以精心配出這麼一副猛藥,每日挑揀出裡面的馬錢子,積攢成能夠緻死的分量。”
死在保辜期的最後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