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度衆生?
溫祈稍稍愣怔,突然想起了些什麼。
所以是承钊轉述,還是他自己聽到了?
沒想到他堂堂厲阍侯,居然好這一口嗎?!
要不說一隻猴有一隻猴的栓法,溫祈感覺自己已經摸到了跟他和睦共處的竅門,喜滋滋地跟上車,剛準備趁熱打鐵,再多來兩句吹捧。
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手裡突然一沉,垂眼看去,赫然是一整套全新的話本。
溫祈:“……”
笑容消失。
承钊和卑弦都不在,換班的暗衛駕車不如他們穩,馬也不知出了什麼毛病,走得忽快忽慢。
溫祈一整個頭昏腦漲,眼看快到晌午時分,窈娘都不曾出現。
“急什麼。”謝迎不動聲色地把茶盞往她面前推了推,“事到如今,她便是後悔也無用了。”
溫祈沒有回答,接過茶水一飲而盡,清茶入口,倒讓她的思緒重回清晰。
她并非擔心窈娘臨時變卦,而是怕孔無忌提前聽到什麼風聲,率先滅口。
正想着,馬車突然原地停了下來,随即便聽暗衛凜然開口喝道:“什麼人!膽敢攔侯爺車駕!”
路邊圍聚的人群也跟着議論紛紛起來,一時間人頭攢動,分外嘈雜。
……來了?!
溫祈眼神一亮,連忙挑起車窗布簾的一角,透過縫隙往外看去。
隻見衆人分列于兩邊,自發地空出一條路來。在這條空曠的道路上,一個瘦削且佝偻的身影,以相當緩慢的速度由遠及近。
果真是窈娘。
隻見她身子前傾如弓,赤腳而行,肩胛勒着一根粗麻繩,繩索深深嵌入皮肉,拖拽着她身後地一口薄棺。棺底刮擦着路面,發出陣陣讓人心顫的咯吱聲,如瀕死的哀鳴。
她直勾勾盯着前方,眼神執拗,直至拖棺橫亘在謝迎的車駕正前方,咚地一聲重重跪倒在地,用凄厲到變了調的聲音,幾乎是嘶吼出聲:“民婦呂氏,鬥膽攔侯爺車駕,隻求替夫伸冤!”
她高舉起早已脫力顫抖的雙臂,掌心朝上,托起一封用血寫就的狀書。血迹尚未完全幹涸,淋漓地沾在紙面上,洇紅了一大片,更顯得壯烈與悲戚。
圍觀的人裡,有幾個認出窈娘的,皆是滿臉難以置信。
“她是呂雲山的夫人!瘋了吧,那可是活閻王謝迎!”
“不對啊,她不是被呂雲山賣給漕幫抵賭債了嗎?怎麼還能在這裡告狀?”
“反正在漕幫也是一死,落到厲阍侯手裡也是一死,指不定哪邊更痛快些,倒不如賭上一把。”
窈娘不顧周圍的各種閑言碎語,将狀書置于面前,自己深深叩拜下去,額頭抵在滿是塵土的地面上,磕出了血印。
她心裡也在打鼓。
她能看出溫祈與謝迎二人身份非同一般,此時也正如溫祈所說,她在這裡遇到了侯爺的車駕。但傳聞中暴虐無常的厲阍侯,當真會原諒這等僭越行徑,做那為民伸冤的貴人麼?
但事已至此,斷然沒有回頭路了。
左不過是一死,她閉了閉眼,再度下定決心,高聲重複道:“民婦呂氏,鬥膽攔侯爺車駕,隻求替夫伸冤!”
話音落下。
這次倒是有了回應。
馬車裡傳出一陣帶着寒意的短促輕笑,像是在笑她的天真和自不量力。
“攔本侯的馬,倒是好膽。”
“帶過來,也好讓本侯見識見識,這位替夫申冤的女中豪傑。”
暗衛得令,冷着臉走過去,半托半拽地把人駕到車前。兩柄明晃晃的長刀交錯架在窈娘脖前,隻等着謝迎一聲令下,便會血濺當場。
圍觀衆人已能猜到結局,有部分已經心生不忍地别開臉去,默默為窈娘歎惋。
窈娘心頭也是瞬間冰冷一片,絕望地閉了閉眼睛,兩行苦澀的清淚緩緩淌下。
就在她等死之際,卻突然聽到一個格外熟悉的聲音,隔着那塊薄薄的布料響起。
“侯爺啊,我就說你那些手下都是木頭,半點不懂得憐香惜玉。”語氣驕縱,聲音卻偏生溫柔婉轉,幾乎讓人一聽便不自覺地酥了骨頭。
窈娘愕然擡眼,正好見到布簾被撩起。
順着那隻素白如玉的手往上看去,便見溫祈眉眼含笑:“不必怕,夫人隻管有冤訴冤。”
“畢竟衆所周知,我們侯爺菩薩心腸,又最喜歡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