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天花闆,污穢的地面,血肉和腥臭共同組成的牆壁,夾雜着久久不曾清理的,一種令人頭暈目眩且作嘔的氣味。
五顔六色的黴菌像蘑菇一樣在各種縫隙裡生長出來,長長的走廊上,盡頭有一道上了鎖的門,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那腳步聲停在了門口,緊接着,門外響起了開鎖的聲音,從外面進來的人都知道這個流程。
首先是一扇朦胧的微微泛着綠的糊着一層紗的門,其次是一扇木門,再其次是一扇鐵門,實心的鐵門後面才是栅欄一樣的鐵欄杆門。
一層又一層的鐵欄杆,密密麻麻堵在那裡,恍惚的時候,會讓人覺得是軟綿綿的藤蔓變成了鋼鐵,趴在那裡死掉了,隻留下硬邦邦的屍體,暗沉沉的灰色,一層若有若無的皮,還有底下蘑菇孢子一樣的讓人不得不避開而且想要咳嗽的粉塵。
門打開了,開門的人低着頭站在旁邊,微微彎着腰,十分禮貌恭敬,等待着黑暗中的人走出來。
于是那門後的黑暗中,走出了一個同黑暗一般黑的惡魔,頭上戴着黑色的紳士帽,脖子上是黑色的蝴蝶結,身上穿着黑西裝,腳上是黑襪子和皮鞋,手裡還有一條漆黑色的拐棍,很難想象他究竟是要用這東西打人還是指導他人的禮儀。
總不會是指導他自己,因為他看起來根本不守禮儀,雖然不管是從外表還是從行為來看,他都不屬于野蠻的類型。
但所有人看見他都會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那就是——他本質是僞裝成人形的野獸。
事實上,當他毫不掩飾他的種族,讓周圍的人知道他是一個惡魔的時候,大部分人并不會因此驚訝,隻會覺得塵埃落定——
就像被宣判死刑後,面對着漆黑的槍口,知道對方會扣扳機,但看着子彈向自己飛來,才會覺得即将結束。
一切理應如此,不值得絲毫意外。
他就是這種惡魔。
薩達停在了最近使用的最擁擠的監獄窗口,面向了監獄中的衆人,面無表情,用沉默的目光将他們一一掃過。
要是能現在把這些東西,抽筋扒皮,碾成碎屑,燒成灰燼,那就太好了。可惜,可惜。他答應過的,他不能那麼做。太可惜了。
如果東西今天還是找不到,明天就是他們的死期,所有人的。太美妙了!真是值得期待的日子。
雖然找不到東西,不值得高興,但如果能用這些廢物的靈魂和血肉來鋪一條路,他們的存在也不算全無用處。
祈禱丢失的物品,明天之前就能找回來吧。
否則,沒有什麼東西能救得了他們了。
擠在監獄裡的人們,雖然覺得擁擠至極,悶熱而潮濕,近乎無法忍受,但在他的目光掃過來的那一刻,還是不約而同,保持了安靜,就像是履行一個心照不宣的諾言。
又或者,那其實是本能的啟示。
在生存的本能的提醒下,不論他們是否知道面前的人是誰,他們都知道現在應該做什麼,保持安靜,一動不動,盡可能不要讓對方注意到自己,就是這樣。
薩達把他們看了看,轉身走了,就像來時一樣迅速,讓人簡直搞不清楚他過來究竟是做什麼的。
在他離開之後,監獄衆人松了一口氣,幾乎都趴在地上,像一堆軟綿綿的被火烤化了的棉花糖,隻是外面焦黑,散發着一股苦澀的糊味,難以下咽。
他們相互看了看,臉色有些發綠,盡可能挪開了和其他人的距離,但因為這個監獄并不大,裡面的人又太多,他們不得不摩肩擦踵。
在這種糟糕的環境裡,不知不覺,他們讨論起來。
“那個人究竟是過來幹什麼的?”
“大約是想向我們問一問知不知道他的東西的消息吧,可是,我們都已經到這兒來了,哪裡還有知道的?要是知道,就不會來這兒了。”
“可不是嗎?我要是知道,早說了,不就是因為不知道,才被關起來的嗎?他大約是懷疑我們隐瞞不報吧?他太高看我們的感情了。”
“我們哪裡有那種東西?隻希望他的東西早點找到,早點把我們放出去。不然,這種日子真是糟糕透頂,難以忍耐。”
“我也這麼覺得。”
幽靈們在監獄裡讨論了一段時間,漸漸安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