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達走在啟程的路上,向周圍的惡魔問:“還沒有找到嗎?”
“是的。”惡魔們面面相觑,小聲回答。
他們也很擔心惹他生氣。
雖然他現在已經是生氣狀态了,但他顯然是有所克制的,否則監獄裡那些東西一個也活不下去,早就灰飛煙滅了。
“去東西消失前最後傳來反應的位置看過了嗎?”薩達停住了腳步,臉上雖然沒有表情,但語氣稱得上溫和。
“看過了,”其他惡魔戰戰兢兢說,“但是沒有回來,也沒有消息,不知道怎麼了,那附近有一塊人類的領地,也許是正在談判。”
“談判?”薩達的臉上大約是閃過了一絲冷笑,因此這兩個字念得格外纏綿刻骨,帶着一種深切的鄙夷和不屑,但因為他的表情不多,看起來反而有一種極其高傲的紳士的樣子,更顯得目下無塵,嚣張至極。
周圍的惡魔都低着頭,沒有任何一隻惡魔敢對他的任何話提出質疑。
“那就讓我去和他們談談吧。”薩達試圖向所有人宣告,他的耐心即将耗盡,但宣告這件事本身,也會消耗他的耐心,所以他根本一個字也不想多說,隻是用堪稱冷淡的口吻,對其他的惡魔下了令,轉身向早該準備好的交通工具走去。
因為丢失的東西,實在是很多年前的老物件了,丢失之後的日子,讓他在尋找的過程中不可避免,總是想起,很久以前。
好像丢失的,不隻是很久以前的一個東西,還有他對于現在的清晰的感知,以至于,一天找不回那個東西,他就一天難以認知到,現在是現在,以前是以前,以後是以後。
這本來是一個很容易分辨的事情,但現在不是。
暗沉沉的天,暗沉沉的雲,暗沉沉的城堡,暗沉沉的花和草,還有那些滿地亂爬的,永遠長不出眼睛的荊棘。
微不可查的星星在晦暗的雲層和遙遠的天際之間,偶爾閃爍一瞬間,像一種錯覺,或者奇迹,緊接着,又完全消失,好像從沒出現過,一切都安靜極了。
走在彎曲的狹窄的小路上,隻能聽見,周圍冰涼的風一絲一縷吹過去,若有若無拂過發梢耳間,之後,把不遠處的樹葉吹得唰唰響,近處的樹葉卻不動,以至于聽見樹葉的響聲,總覺得是自己的錯覺。
地面的草葉微微搖晃,卻發不出什麼聲音,隻能在人經過的時候,像變态一樣,用鋸齒一般的邊緣,蹭過褲腳和腳踝的皮膚,塗抹昨夜裡積攢下來的露水。
他順着小路走進那座城堡,外面半個人也沒有,裡面也幾乎沒點燈,他順着旋轉的樓梯往上走,推開了一扇書房的門。
門裡倒是點着燈,但那燈光的光實在太暗了,隻能照亮書桌,連椅子都照不清,他在門口停頓了一會兒,走了進去。
頭發花白的老人戴着厚實的眼鏡,拿着一本泛黃的舊書,正對着燈光,努力閱讀,聽見腳步聲,擡起頭來看他。
他停在了桌子附近,和老人對視,臉上大約是沒有表情的,語氣充滿了公事公辦的疲憊和敷衍,很是目中無人:“我來殺你,有什麼遺言嗎?”
“我把城堡給你,能讓我多活兩天嗎?”老人聽了他這樣冒犯的話,面不改色,毫無怒意,把手裡的書慢慢放在桌上,歪頭看着他,笑眯眯問。
這似乎是個商量的語氣。
他皺了皺眉,覺得對方在浪費時間,毫不猶豫拒絕了:“不行,與其接受别人的施舍,我更願意自己拿,更何況,殺死上任主人才能得到城堡,我不想留後患。”
停頓了一下,他想起關于城堡的傳聞,傳說中城堡有預知未來的能力,遲疑着說:“除非,你能給我足夠抵消我的損失的東西。”
老人仿佛對此早有預料,低下頭拉開抽屜,在裡面翻找了一陣,找出來一張泛黃的紙,遞給他,微笑着說:“我想這個可以。”
“這是什麼?”他看了一眼,并不伸手去接,莫名提起了一點警惕。
哪怕昏黃的燈光下,一切溫暖和藹,連眼前的老人也沒有絲毫攻擊力,仿佛隻要他輕輕一伸手,對面就會變成一具屍體。
“你不是知道嗎?”老人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看着他,再次把手裡的紙向他遞了過去,如同伊甸園的蛇一樣引誘着,慢悠悠的語調中,帶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笃定他一定會接:“這座城堡關于下一任主人的預言。”
那張紙确實對他充滿了莫大的吸引力。
他隻猶豫了一瞬間,就伸手接了過去,那張紙上畫着白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