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過生日的人是小舅舅,可低頭許願的卻是方醫生,眉眼低垂,臉上挂着恬淡的笑容。
小舅舅就站在她的身邊,頭上斜斜的戴着滑稽的生日帽,長臂将她攬在懷中,高傲的頭顱為她折服,他的吻将将落在方醫生的發頂。
親密無間,隻有這個詞能描述照片上兩個人的姿态。
宋落落從沒見過和他這般親密的女孩,隻是一眼,就把方晴好的面容牢牢的記在了心底。
當她在男醫生的帶領下見到方醫生的那一瞬間,她就認出來了。
不能見面,有仇,這仇是從何而來,難道他們分手的時候很不愉快嗎。
可無論是方醫生還是小舅舅,他們都是那樣好的人,會鬧什麼不愉快。
宋落落想不明白,深思的樣子落在袁向北眼裡就是她被哄騙住了,他暗自松了口氣。為自己的苦心謀劃感到欣慰,他就是太害怕秦訣重蹈覆轍。
這個方晴好,一身的手段,絕不能再讓兩個人有見面的機會。
坐在副駕駛的方晴好打了個噴嚏,她吸吸鼻子,用紙巾擦了下手心。
正在開車的方西華投來關切的目光:“最近換季,穿厚點兒。”
方晴好點點頭,喝了口奶茶,方西華笑呵呵的問道:“好喝嗎,上一個載的顧客特意跑去買的,我看排隊的人都是小姑娘,就想着給你帶一杯嘗嘗。”
是和落落那杯完全一樣的品牌,方晴好實在無法想象父親在人群中排隊的樣子。
她笑的嬌憨,是在父母面前才會流露出的姿态:“好喝。”
看着女兒滿足的表情,方西華的内心是深深地愧疚,是他不好,讓孩子養成了這樣過分懂事的性格:“好好,我和你媽媽商量過了,給你買輛代步車上班用。”
方晴好下意識的就要拒絕:“不用了,我地鐵來回就很方便。”
好脾氣的方西華這次卻格外強硬:“就這麼說定了,周六你休息的時候我們去挑車子,我和你媽媽準備了點兒錢,你可以選選自己喜歡的牌子,不夠的話就先交個首付,分期的錢爸爸來出,現在車子生意也不錯,你就選個自己喜歡的,不要考慮别的問題。”
很少聽他一口氣說這麼多話,方晴好知道這下自己拒絕不掉了,索性接受:“好,謝謝爸爸媽媽。”
餘光看到父親深深的皺紋和灰白的頭發,方晴好有些心疼。
在她五歲那年,方西華被朋友騙着一起做生意,爆雷之後朋友攜款而逃,留給他的隻有六位數的債務。
貧窮是瞞不住的,方晴好從小就知道,家裡不富裕。
父親很沉默,隻有洗到發白的褲子和掉渣子的皮鞋能看出他的窘迫,而母親卻喜歡把苦難挂在嘴上,方晴好從小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們和别人不一樣,我們窮,錢要省着花,一塊錢要掰成兩塊錢。
她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在沉默中咽下所有的情緒,不是沒有羨慕過同學穿的漂亮衣服,也不是沒盼望過和家人一起出遊的機會。
可這一切在看到父親不停的跑車,母親不停的打零工之後就都咽回肚子裡了。
他們已經很不容易了,她要懂事,不能提出這些不合理的請求。
擅長妥協,不懂拒絕,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是方晴好十年如一日的習慣。
對于别人的大多數請求她都不懂拒絕,在家裡她拒絕不了丁敏的請求,在學校她拒絕不了同學拜托她幫忙值日的請求。
這就導緻别人覺得她是個很好欺負的怪咖。
所以對于方晴好來說,學生時代的底色是灰暗的,大部分的時間裡她都與自己為伴。
噢,還有陳冕。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隻有在陳冕面前,她好像才有幾分真實的自己。
好在這些窘境都已經慢慢過去了,方西華前年還清了所有的債務,那個騙他的朋友也已經落網,雖然錢沒追回來,但午夜夢回之時,不必再為這事煩心。
如果說被債務籠罩的二十年是一場經久不絕的大雨,那麼雨過天晴之後,留給方晴好的隻有被淅淅瀝瀝的雨水常年侵蝕,見不到一點陽光,滋生出的布滿幽綠色苔藓的潮濕地。
她敏感,擰巴,對于所有好的,不好的全部照單全收,打碎了往肚子裡咽。不好的情緒像個無形的怪物,将她一點一點的吞噬,物極必反,當容納負面情緒的罐子被擠滿,它的結局一定是爆炸。
久而久之,方晴好發現自己的内心很陰暗,高三的時候,這種感覺最為強烈。
青岩高中壓力很大,高三更是每周都要考試,為的就是讓學生把模拟當常态,把高考當模拟。
年級大榜每周都在變,重壓之下,方晴好是被成績拴着脖子走的人。
她暴飲暴食,考好了能一口氣連吃十根油炸澱粉腸,名次掉了就連着好幾天不吃飯,直到熬到下次周考出成績。
咀嚼食物成了一種活受罪,當着媽媽的面正常的用完晚飯之後,關上門的那一瞬間她就要跑到衛生間挖着嗓子眼全部吐掉。
解壓的方式是每周日抽出一個小時看尺度大的影片,包括但不限于血.腥,情.色的,感官受到嚴重刺激的同時,她的心裡有種詭異的快感,似乎這樣做就能讓那頭怪獸餍足。
她知道這不正常,這很畸形,但那雙手卻在不知不覺中将她拉的越來越深。
這些事情她誰都沒告訴,父母,亦或是陳冕,他們全都不知道。
直到...
她遇到秦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