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尾了,後車全責。小龍留下和車主交涉,等待交警和保險公司的到來。
事已至此,方晴好打算叫個車回去,看到一邊站着的秦訣,禮貌性的問了句:“你怎麼回去?”
那人答非所問:“我餓了。”
“...?”
所以呢,和她有什麼關系。
秦訣自說自話:“吃馄饨吧。”
見人完全沒有要搭理她的樣子,方晴好很自覺的打算自動閃人:“行,我走了。”
腳步剛擡,被他叫住:“我手機沒電了。”
沒電還吃個什麼吃,怕是少爺脾氣又犯了。
方晴好沒好氣:“忍着吧。”
秦訣不耐煩的把手機扔進口袋,拉上她的手腕往前走,聲音又沉又冷,還帶着一絲固執:“我就要吃。”
和他争執純屬浪費時間,方晴好掙開他,點開打車軟件:“吃哪家?”
正午的太陽有些熱,秦訣脫了外套搭在手臂上,眼睛掃過不遠處的路牌:“去福記。”
不遠,走路過去不到五百米,方晴好也就歇了打車的心思。
福記開在青岩高中的後門,價格不菲,普通學生很難消費得起,也就秦少爺,是那兒的常客。
沿着這條鋪滿落葉的小徑,方晴好有些恍惚。
她家住的遠,畢業之後再沒來過這邊了,可到底在這度過了三年,一枝一葉,一花一木,都像是許久未見的老友。
秋天的青岩掩在蕭瑟的樹枝後,有些冷清。若是在五六月份,尤其是盛夏,這裡會是滿眼的綠。來往不絕的學生和吵吵鬧鬧的攤販,格外有煙火氣。
即使是是周末,學校附近也架起了不少攤子。
方晴好默不作聲的走在他身邊,看到秦訣眉心的褶皺,他腸胃金貴的很,從不吃這些路邊攤。
看到來客,阿姨很熱情的招攬:“小美女,來根澱粉腸呗,三塊錢一根五塊錢兩根。”
方晴好擺了擺手,掃過去的那一眼,看到阿姨有些眼熟。
恰好此時阿姨也認出來了她:“诶,是你呀小美女!”
是之前在校門口擺攤的阿姨,也是方晴好貢獻最多的小攤,她周測考好了,會報複性的獎勵自己吃十根澱粉腸。
阿姨娴熟的用夾子翻着腸,眼睛在兩人身上打轉,看到秦訣更是眉開眼笑:“喲,大帥哥也在。”
話音落下,兩人一愣,目光交彙的刹那,情不自禁的同時笑出聲來。
冰面短暫裂開之後,記憶拉回從前。
一起值日的第一個晚上,方晴好為了答謝他,請他吃了阿姨的澱粉腸。
就她的經驗來說,這個阿姨做的是最好吃的,别人都是用的烤腸機,做出來的腸幹巴巴的不說,還有股油漬味兒。但這家的是攤在大鐵闆上用油炸出來的,酥、脆、蘸料給的也足,一口咬下去,滿□□汁。
買的多,阿姨還送了額外送了一根,秦訣不怎麼吃辣,就分裝成了兩袋。
阿姨認識方晴好,這是自家的忠實顧客,于是就先做了辣的給她,叫的也很熱絡:“小美女,你的腸好啦。”
小美女剛說完謝謝,單手拎着書包的秦訣收回好奇的目光,指指自己問道:“阿姨,大帥哥的好了嗎?”
這話說的有幾分臭屁,可配上他那張桀骜不馴的俊臉,還真挺有說服力的。
阿姨是個敞亮人,當即大喊一聲:“大帥哥,你的腸好啦!”
引得周圍攤的同學都往這邊瞅了。方晴好默默低下頭憋笑,始作俑者卻渾然不覺,迎着衆人的注視接過阿姨的腸幹脆利落的回了句謝謝。
他沒有半分扭捏,坦蕩的接受所有誇獎,這是他骨子裡的驕傲,一種有分寸的驕傲,他似乎做什麼都是遊刃有餘,從不讓人感到厭煩。
誰也沒想到,當晚回去秦訣就上吐下瀉了。
除了家裡的飯,他就隻吃了兩根腸,問題隻能出在澱粉腸身上。
自那以後,方晴好再也沒帶他吃過任何小攤上的東西。
那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他們之間的不同。她會吃均價幾塊錢的快餐,而秦訣隻會出現在人均四位數的餐廳。
沒想到阿姨竟然還記得他。
在方晴好婉拒之前,秦訣先一步跟阿姨說上了話:“要兩根吧。”
阿姨一邊利落的做腸一邊和他們說話:“你們有好久沒來過了吧,去遠處上大學了?”
方晴好點點頭,看了眼稀疏的人流,問道:“嗯,阿姨,學生都放假了,您怎麼還出攤?”
“唉,這幾年錢不好掙,我就想着加加班,人雖然不多,但也比在家歇着好。”
掃碼的手一頓,方晴好付款的時候默默在後面加了一個零。
等的間隙,還有别的顧客來買,有個女孩牽着一條邊牧,小狗來回亂轉的眼珠子讓方晴好一下子就想到了波比。
那隻可愛的憨傻的小狗。算算時間,他已經快要七歲了吧。
觸狗生情,方晴好湊到秦訣身邊,笑的很柔和:“波比還好嗎,上次去家裡也沒見到他,他現在怎麼樣?”
剛才還被阿姨逗笑的人頃刻就冷下了臉,嘴角緊緊壓着,像在醞釀一場風暴。
“跟你有關系?你不覺得自己的關心太遲了嗎?”
方晴好被噎到,想要再說些什麼,可看到秦訣那比鐵闆都黑的臉色,還是閉上了嘴。
沒能得到答案,兩個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還好有阿姨熱情的笑容緩解了這尴尬的氣氛:“慢走,想吃再來。”
秦訣揚長而去,接東西的人是方晴好,她看着灑滿蘸料,皮開肉綻的腸,覺得秦訣是為阿姨那聲調侃買的單。
正裝傍身,他已然是個成熟的男人了,可骨子裡的自戀和臭屁還是會從角落裡鑽出來。
隻是,這随時随地的陰晴不定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直到坐到福記價值上萬的竹木椅上,腸還被方晴好拿在手裡,簽子握在冒汗的手心,讓她覺得有點難受。
秦訣沒翻菜單,直接點單:“兩碗馄饨,一份蝦仁,一份...”
話說到一半,他看了眼方晴好,繼續補充:“一份荠菜。”
臨了又加了兩道小炒。
塑料袋子裝着的腸跟這裡簡直格格不入,雖然心裡知道他不會吃,但出于禮貌,方晴好還是問了句:“腸還吃嗎?”
坐在他對面的秦訣收回了自己落在窗外的目光,挑眉譏諷:“我剛還在想,你打算什麼時候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重音落在‘我的’上面,彰顯自己的所有權。
實際出資人小聲駁斥:“我掃的碼。”
秦訣看她一眼,墊着餐紙拿了一根。
看着他穿着西服吃澱粉腸,這種感覺真的很違和,尤其還是在福記。
方晴好咬了一口已經冷掉的腸,忍不住問:“你吃這個..不是會拉肚子嗎。”
她想說吃不了就别勉強,她自己一個人也能解決兩根的。
“吃的多了就适應了。”
方晴好咀嚼的動作頓住,這話,秦訣捂着肚子從廁所出來之後也說過。
隻是橫跨了五年的歲月,聽到後還是會被觸動。
他要适應的究竟是這些小吃,還是與他完全不對等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