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問題的答案還有待商榷,但現在毋庸置疑了,山珍海味吃膩了也偶爾會想換個口味吧。
飯上齊了,鮮亮的小馄饨飄在雞湯裡,幾顆蔥花點綴在上面,讓人食欲大振。
這不是簡單的小馄饨,這是一份98的小馄饨。
她第一次來的時候完全被這裡的物價震驚到,服務員用華麗的語言包裝它們,她隻能默默咽下這份驚訝點了份最便宜的三鮮餡。
高三的最後一個月,青岩上起了晚自習,隻給晚飯留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家長不讓他倆來回折騰,就讓他們在校門口附近吃點兒。
方晴好不想和他一起吃,因為她要顧慮價格,又要考慮秦訣的胃。
但那個時候他們已經是接過吻的關系了,秦訣堅決不同意分開吃,甚至以在家長面前自爆為由要挾她。
選來選去,最後還是定在了福記。
因為少爺不管是路邊攤還是麻辣燙,吃了統統拉肚子。
方晴好沒見過這麼金貴的人,她吃的很有壓力,隻能每次都點最便宜的三鮮餡。
吃了一次,兩次,秦訣發現她好像不是很喜歡,于是看了眼價格,明白了什麼。
再來的時候直接把卡扔給她:“我媽給咱倆辦的,歸你管,吃什麼你做主,但我最讨厭吃三鮮的。”
之後就是固定的搭配,一份蝦仁,一份荠菜,再搭配兩道時令小菜。
馄饨的味道沒變,荠菜一如既往的鮮靈,牢牢包裹着肉團,形成全新的風味。
吞下一顆馄饨,就着烹制的高湯,滋補的感覺一路走到胸腔。
這飯吃的很舒服,如果忽略某人那張全程沒松懈過的臉不計的話。
方晴好悄悄擡眼打量這個時隔五年再次見到的人,發現他舉手投足,每個毛孔都透露着精英分子的冷漠,像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精緻利己者,這一點都不像秦訣。
他以前會笑會鬧,會在袁向北腿受傷的時候故意在他面前坡腳走路,也會耐不住袁向北軟磨硬泡後推着他的輪椅闖過運動會的終點線。
會在無數次她自我懷疑的瞬間,握着她的手說,你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孩兒。
記憶中的那個少年骨子裡有着對所有事物的熱忱,有着比驕陽還耀眼的光芒,而不是這種披着人皮,但内裡早就被冷漠腐蝕的怪物。
方晴好想說些什麼,想問些什麼,可想到袁向北那張憤恨的臉,還是閉上了微啟的唇。
現如今的她,有什麼資格問。
抛開那段混亂的關系,他們甚至算不上是朋友。
結賬刷的是以前存在這裡的卡,還有錢沒用完。
方晴好這才發現自己沒有要來的必要,那秦訣是為什麼一定要拉上她呢。
她忍不住想入非非,可袁向北的警告卻在時刻提醒着她,面前的這個人,已經屬于别人了。
奇怪的是,想到這個可能,方晴好覺得很不舒服,壓抑着的情緒在沉默的叫嚣,這讓她感到心驚。
她在想什麼,她要做什麼。
她什麼都不該想,什麼都不能做。
想明白這件事,方晴好收回那點躍躍欲試的苗頭,把它拽回來,徹底掐滅。
“我幫你叫車。”
她做出這樣的決定,準備結束這場不合時宜的見面。
隻見對面那人施施然的丢掉擦嘴的紙巾,掀起眼皮,話裡帶着刺:“怎麼,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攆我走?陳冕連吃頓飯的自由都不給你嗎?”
方晴好不解:“和陳冕有什麼關系?”
哦,這就是默認了前者。怎麼跟他談的時候脾氣比誰都大,跟别人就做起了受氣包。
秦訣冷嗤一聲,起身的幅度很大,似乎帶着氣:“我不想坐車,吃太飽了。”
他答非所問,可方晴好明白,結束不了了,秦少爺要散步,她就得陪着。
路上行人匆匆,像他這樣西裝革履,卻步子悠閑的實在少見。
方晴好幹脆不想那麼多,全心的享受着燕北幹爽的風。
南城的氣候和這裡大不相同,那裡的夏天熱的發黏,冬天的冷是一種鑽進骨頭縫的濕涼,而且沒有暖氣,她去的第一年很不适應。
被風吹亂頭發,她聽到走在身邊的人沉聲問道。
“南大一附院有全國最好的精神醫學科,為什麼不留在那裡。”
每個吐字都不帶任何情緒,像是在問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方晴好把淩亂的頭發别在耳後,答的很随意:“門檻高,進不去。”
聽到這個答案的一瞬間,秦訣幽深的目光鎖定在她臉上,他牢牢的看着她,想要從那張臉上找出一絲慌亂的痕迹。
撒謊。
南大一每年都有針對本校生的免試政策,方晴好一個年年成績名列前茅的人怎麼可能進不去。
他幾乎是無比自然的想到另一個可能,這樣的想法剛一出現在腦海,順帶着臉色也變得難看。
“所以你是為了陳冕才回的燕北。”
“你對他的包容完全沒有底線嗎?”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五年前多麼信誓旦旦的說要去南城。我以為你追求的是你的夢想,可沒想到你的夢想是陳冕。”
近乎于咄咄逼人的語氣,讓方晴好皺起了眉心,她想要辯解:“我回燕北,是回家,跟任何人都沒關系。還有,關于我和陳冕我解釋過很多次,我們是朋友,這種關系一輩子都不會發生改變。”
秦訣隻聽到了一輩子。
他毫不留情的反擊,夾雜着嫉恨的話連篇而洩:“哪種朋友?半夜待在一起的朋友,還是沒有任何邊界感可言的朋友?你們這種名為朋友實則暧昧的關系,讓我覺得惡心。”
方晴好倏然擡頭,似乎不可置信這樣的話會從他的嘴裡說出來。
良久的對視,兩個人誰都不肯退讓。
沉默的目光像是隐忍的火山,一觸即發。
他看到她眼裡的委屈,看到馬上要蓄滿的眼眶,可還是擰着一股氣,生生忍了那股沖動。
他不要再做先低頭的人。
方晴好率先做了那個熄火的人,她移開眼睛,脫力般回答:“不需要幫你打車的話我就走了。”
她困于這樣的争執,這隻會把她拉回那場尖銳的争吵中,她不想破壞曾經的美好。
現如今争執這些,沒意義的。
這樣的退讓被秦訣當做了默認,他唇角的笑容嘲諷又悲戚。
她想要走嗎?又像之前那樣消失不見嗎?
情緒無限翻湧,沖動之下秦訣拉住了她,粗粝的掌心握住腕骨,他感受到那塊突出的骨頭,像極了過往的一千多天梗在他心裡的一道坎。
邁不過去,也鏟不下來,如同附骨之疽,牢牢的貼在他的骨縫上。
明顯過界的舉動讓方晴好用力反抗:“秦訣,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現在有女朋友嗎?剛才還斥責我沒有邊界,那你現在是在幹嘛?”
女朋友。
這個抛下一卻一走了之的人竟然還敢如此羞辱他。
滿心的怒火快要吞噬秦訣的理智,他用了力氣拽着她的手腕将人拉到身前,雙目對峙,帶着憤恨的字句從牙縫裡蹦出來:“賊喊捉賊的把戲你玩的很熟練啊。我哪來的女朋友?這五年,我沒有一刻不在恨你。”
眼睜睜看到她那一直淡定的眼睛裡攪起波瀾,秦訣終于松開了手,他後退一步,起伏的胸腔歸于平靜。
時隔五年,他們再次成為了兩條泾渭分明的平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