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漸地,亭中暗潮流動,千金公子們都品出了點意味,如同炭爐上的熱酒,沸沸湯湯。
此時,被人遺忘的雲娉婷突然懊惱地開口:“哎呀,怎麼我才來你們就比完了呀,我可是舍了我那感染風寒的二哥專門過來玩耍的呀。殿下,宋女師,我也想要梅花,那流霞酒我也沒喝過呢。”
倏地,整個華亭一寂,所有人朝雲娉婷看去,雲娉婷笑嘻嘻的也不怕攪局挨記恨,雙眸晶亮地盯上了宋泠然懷中的琴,“宋女師,方才我在蘭園迷路,和太子殿下一塊過來時聽到了焦尾的琴調,你能否借我一借,我可是肖想好久了。”
宋泠然吐了口氣,輕然一笑,清冷容顔如玉蘭綻開,流露出無盡的清新婉約:“你且先問過太子殿下和郡主。”
長樂郡主撅起兩條秀眉,細察過薄珩的神色,不情不願地回道:“雲三小姐願意本郡主自然也無不可。”
雲娉婷又看向薄珩。
薄珩應道:“可。”
于是,雲娉婷借來焦尾,撫了一曲《玉妃引》,穩穩壓了永甯公主一籌,眼巴巴地等着宋泠然的贊賞。
宋泠然莞爾:“娉婷彈得極好,屬亭中之最。”
長樂郡主道:“再好也好不過宋女師……”頓了頓,她又瞥一眼薄珩的臉色,“罷了,宋女師有意謙讓,長樂也不勉強。”
反正,隻要赢家不是永甯公主,她心裡就暢快,同樣永甯公主也是這麼想的,不再不依不饒的追究,倒是成全了雲娉婷。
一行人跟着薄珩去梅林,薄珩折下一枝梅,簪在雲娉婷的襟前。
卻也不知雲娉婷是不是過分耿直,竟毫無顧忌地将薄珩親手簪上的梅枝,簪到了宋泠然的襟上,并歡喜道:
“宋女師,若非你借我焦尾,我豈能赢得旁人,此梅贈你聊表心意。”
刹那,宋泠然看向薄珩,與他對上視線,皆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怔然失神之色,俄而宋泠然抿起紅唇,飛快移開視線,薄珩亦垂下鳳眸,掩下眸底暗湧的思緒。
雲娉婷疑惑地盯着宋泠然,扯了扯宋泠然的袖子:“宋女師?”
宋泠然回神,佯裝自若地将襟上梅花摘下握在手裡,說:“不必同我客氣。”
再轉首,薄珩已借故離去,長樂郡主頓覺索然無味,緊追在薄珩身後,永甯公主也匆匆離去,像是趕着去找長樂郡主的不痛快。
争來争去,這縷梅枝終還是落到了宋泠然的手上,宋泠然攥着梅枝心情複雜,同雲娉婷一面閑聊一面往梅林外走。
聞知雲娉婷來時與薄珩說了自己不少私事,宋泠然頭疼撫額,聽雲娉婷欲哭無淚地為自己解釋:“宋女師,你知我一向沒有腦袋,見太子殿下和善,才忍不住多說了兩句,你勿要怪我……”
宋泠然怅然一歎:“無妨,太子殿下嘴嚴,想必不會輕易往外透露我的私事,敗壞我的聲譽。”
隻不過,自己的形象怕是在薄珩的心中大打折扣,再也做不了那個嚴肅闆正的女師了。
雲娉婷也歎氣:“哎,都怪太子殿下過于和善……”
将出梅林之際,兩人身後蓦然傳來一道響亮的男音:“宋女師。”
宋泠然與雲娉婷一道回眸,卻見來人是李侍郎家的五公子李哲,方才在芳華小榭被宋泠然點過名,是競琴名次墊底的那個。
他一路疾步走來,額角滾落豆大的汗珠,待走到宋泠然跟前才緩了口氣,看了看雲娉婷,又看了看宋泠然,方才彬彬有禮地說道:“宋女師,學生李哲,能否與您單聊幾句?”
雲娉婷向來識趣,抱着流霞酒,與宋泠然揮了揮手,“宋女師,我先走了,咱們明日宮中見。”
宋泠然隻好目送雲娉婷遠去,堪才回視眼前人,“李五公子,你想與我說什麼?”
李哲撓了撓頭,很是赧然,耳朵尖也快速泛紅,然後小聲說:“宋女師,我不善琴律,詩詞更為拿手,你今日撫的新曲能讓幫你作詞麼,我……我很喜歡。”
宋泠然訝異了一瞬,忖了忖,同意道:“可以。”
其實,琴曲未必要以詞來配,但有詞的琴曲向來不少,宋泠然在京三年,深知京中子弟慣會附庸風雅,給曲子填詞倒也不算什麼稀罕事。
李哲高興極了,連忙說:“宋女師,我是宮中乾極院的學生,與女院離得很近,你随時可到乾極院找我。”
宋泠然應道:“好。”
李哲頓時欣喜若狂,興奮轉身,朝不遠處等着他的兄弟們跑去……
宋泠然隻好獨自離開蘭園。
-
近午時,宋泠然才從蘭園裡走出來,蘭園很大,她險些迷路,出來時手裡還握着薄珩折的梅枝,忘了扔掉。
宋泠然猶豫地瞧了手裡的鮮豔梅枝一眼,将它扔在台階上,一擡頭就見薄珩立在不遠處,身上的鶴羽大氅散發着清潤的光澤,清姿俊逸如蒼竹,身後僅跟着近侍觀林。
薄珩盯着台階上的梅枝,目光幽深幾許,很快又恢複平靜,朗然喚道:“宋女師。”
宋泠然身體一僵,若無其事地朝他走去,冷靜道:“殿下怎在此處?”